分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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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哲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现下出国并不是有钱即可,还需要已经留洋那些先生写推荐信,要想铺好这条路子并非那么简单。省府白家老太爷是当年第一批留洋学生,本家府上也和他们青河大不相同,本家人脉之广,上到北平总理衙门,下到水路河道两江把头,无一不结交密切,旁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如今省府本家让了出来,竟然还有几个名额落在他们青河族学,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白明哲此刻高兴地顾不了其他,亲自带着谢璟去族学。 路上的时候,白明哲瞧着左右无人,低声同谢璟说道:小谢,你跟在九爷身边也有段日子了,我也不瞒你,族学里的事儿闹的是有点大,但都是些孩子气的话,说的不规矩,我怕扰了九爷清静,没跟他说你要是听到了,也不用全信,左右都是些十来岁孩子,嘴上没把门的。 谢璟应了一声。 白明哲又关切问道:留洋的事儿,你听九爷说起过没有?有没有什么准则,比如族学里考试,或者要先生写些评语推荐? 谢璟道:今天一早才拿到信,九爷也没多说什么,不过我听着像是到了北平还要再筛选,去年选了一些人去,有两个英文一直跟不上,今年秋天不能和其他人一同乘轮船走,要再学一年。 白明哲惊讶道:头一年不行,不赶回来,还有一年的机会? 谢璟点头:是,不过听说若再不会,就不行了。 白明哲道:那可不是,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哪儿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等着呀!他说完感慨,要不是省府本家的老太爷当年留洋有些根基,咱们也攀不上这样的好事,说起来,九爷幼时也曾跟着老太爷在英国待过几年,刚回来的时候说话都夹着洋文,小半年才改过来,现如今也是一口官话呢。 谢璟笑了一声,点头说是。 九爷的老师个个都厉害,其中以黄明游和九爷最为亲近,也是因为黄先生当年亲自带了九爷读书,一口北平官话也是跟着先生所学。 族学。 白明哲送了谢璟过去,打了招呼讲明是送来监督的,又喜滋滋地去找教习老师说留洋这件好事去了。 谢璟自己进了学堂,也没跟其他人讲什么,他之前来这里念过几天书,座椅还在。 先生不在,正在课间休息,教室里乱哄哄的,不时有人起身追逐打闹,一群皮小子没有半刻安静的时候。 谢璟脚步轻,进来之后瞧见自己之前的位置有人坐了,就另找了一处空着的坐下,但没过一会就有人瞧见了跑去告诉了白明禹。白明禹倒是兴冲冲的,三两步跑来凑到他跟前,一屁股坐到谢璟书桌上:嗳,小谢,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谢璟抬头看他,还未等开口,就瞧见白明禹弯腰凑过来举着手在他耳边小声说悄悄话:这里可没意思了,旁先生下午念书,不到半炷香时间自己就打瞌睡,等先生睡着了咱们就偷溜出去怎么样?去剧院包厢听戏,那边新来的厨子,做的糕点特好吃,我上回就想着给你带回来尝尝,花生酥,吃过没? 谢璟摇头:我不去。 白明禹奇怪道:为什么不去啊,不喜欢吃花生酥对不对,那咱们去吃羊rou锅子? 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 我来看你们上学。 白明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啧了一声:你这也太不合群了,谁家上学上一整日的? 谢璟脾气好,顺着他道:二少爷说的是,不过我就想留下看看,之前没机会来学堂念书,想多听听先生教诲。 白明禹想了片刻,道:那好吧,我也不去了,我跟你一块听课。 他还是少年心性,得了一个玩伴开心极了,让那帮小弟给自己把书桌搬过来,和谢璟做了同桌,大方地分了书给谢璟看,没一会就一口一个小谢的喊他,亲昵极了。 上课钟敲响,先生还未来,班里依旧吵闹笑声一片。 前头坐着的一个十四五岁少年忽然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呵斥道:还有完没完了!你们来族学整日打闹,不好生学习,也要吵得别人学不下去吗! 白明禹被吓了一跳,立刻还击:先生还没来,你吼什么! 那个学生回头看了白明禹,抿着唇脸上挂了薄怒:你们白家的人也太为所欲为了吧,即便这是你家开的族学,也不应这般横行霸道,毫不讲理。 白明禹恼了,站起身骂道:你说谁不讲理,你给小爷站出来,把话讲清楚喽! 说你,白明禹!那学生倒是丝毫不怕,即便身板薄弱但依旧挺直了腰杆,瞧向白明禹的时候一双眼睛明亮愤怒,你在学堂里带人逃课肆意游玩也就罢了,不爱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但你不能因为几句口角就打伤同学! 白明禹愣了下,一脸茫然:我打谁了我? 你打了我表弟方继武! 方继武是谁? 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明禹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族学里分了三班,上百号人呢,他也不能每个都熟啊。倒是眼前跟他呛声的这人他认识,是族学里成绩最好的一个人,名叫王敬秋,也是他大哥成日里挂在最边上的别人家孩子只要发了成绩,他爹和大哥就能把这人念叨上一天,他大哥还行,只念叨,他爹就不一样了,说急眼了还拿巴掌打他后脑勺。 白家族学和其他家有所不同,族学门前庭院里立了方柱,上面刻了历年成绩最优人的名字,之前一排清一色的都姓白,后头才轮到其他家的孩子落在二、三等位。而到了白明禹读书的这两年,也赶上王敬秋这么一个擅读书的人,一连刻了几年王敬秋三字于榜首。 白明禹为此没少挨训。 但考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白明禹在家听了太多夸奖王敬秋的话,加上这人又太过古板,说一不二的,他也就敬而远之,尽量减少接触。 王敬秋也对白府这位二少爷敬谢不敏,但事出有因,他咽不下这口气,首先发难。 白明禹道:小爷哪次打人没认过,你那个什么表弟我没打过,少把账赖在我身上,甭管伤得多重,不赔钱啊! 王敬秋怒道:谁让你赔钱,我要你去赔礼道歉! 白明禹不耐烦道:做梦吧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了几遍没打过,别蹬鼻子上脸啊! 你前几日还和他在学堂吵架,全班同学都可作证,王敬秋气得胸口起伏,但他目光扫到哪里,其他学生都在回避,压根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一句。王敬秋咬牙道:他们怕你,我不怕,今日我只求一句公道,三日前是不是你和方继武吵架,推翻了他的书桌,还威胁要打他? 白明禹这几天没怎么惹事,唯一算得上小闹一回的就是推翻书桌那事,模糊记起一些,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原来那孙子是你表弟。 王敬秋道:那你是承认,之后哄骗他去了东郊小巷将他毒打一顿了? 白明禹道:别瞎说啊,少爷没干这事,你问其他人,我这几天都蹲在剧院吃糖糕和羊rou锅子,压根就没去过东郊。 周围几人纷纷附和,别的不好说,但逃学这事可是他们集体活动,羊rou锅子都吃了三回了。街口饭馆里新请来一位马师傅,专门切羊rou的,rou片薄如纸,肥瘦相间,下到铜锅里去滚上一圈儿就已熟透,沾上满满的麻酱汁儿佐料,忒香。 就是天热,闷着吃了一头汗。 王敬秋听见周围人左一句右一句帮着白明禹说话,脸都气得涨红,摔了袖子道:你们一伙的,他们当然帮你说话。 第38章 血封酒海 白明禹最不耐烦这样的,撸着袖子就要上去,谢璟拦他:别在学堂闹事。 白明禹瞪着前头的人,头也不回:知道,我就是去同他讲讲理! 他这么说,袖子都没放下来,谢璟也不敢让他过去,正好先生抱着书进来,好歹是先把人按住坐下了,两边没闹起来。 这位老先生讲课和白明禹说的一般,枯燥无趣,果然半堂课之后先生自己睡着了。 白明禹在教室坐不住,抬头瞧见最前面一排埋头用功念书的王敬秋更是心烦,低声问了谢璟:嗳,你走不走?我可不在这待了啊。 谢璟略想一下,跟着他一同出去。 白明禹眼不见为净,出来族学心里稍微痛快了那么一点。 谢璟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问他:二少爷前几天怎么跟人闹起来了? 白明禹撇嘴:瞧他不顺眼呗。 谢璟笑道:这也难得,你以前从不在院子外头乱撒气,一定是那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惹到你了对不对? 白明禹听他这么说心气儿顺了不少,跟谢璟勾肩搭背走在一处,我就知道你跟我好,换了旁人我都不告诉他,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有人找我麻烦,起初我以为是无心的,可这次数多了,我又不傻,逮着一个问上几句就问出来了呀! 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寿礼闹的。白明禹道:前些日子九爷不是当众送了寿礼,那帮人被那十五万坛子酒水的订单给馋得转了圈,自己咬不到rou,就在家里乱嚼舌头,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儿子,自己家里头瞎说就算了,还敢跑到学堂当我面儿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璟冷了脸:那人说九爷了? 白明禹摇头:那倒没有,给他一百个胆儿也不敢,说我大嫂方玉柔。 白明禹和那个方继武的私仇说起来也简单。 方继武说起来,还和白家沾着亲戚。 黑河方家有独门酿酒手艺,方家老爷早年留洋归来,又改良了家中秘方,也不管族里那些陈旧迂腐的规矩,愣是把一腔心血创建而成的酒厂和秘方都交给了女儿方玉柔。等到女儿结婚嫁入白家,白方两家更是亲如一家,一起兴办酒厂,把生意越做越大,省府白九爷来之前,他们已在黑河建成三家酒厂,规模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方老爷不在乎旧式规矩,只娶一妻,财产尽数传给独女方玉柔。这方玉柔也争气,加上白家也开明支持她做女掌柜,她在黑河酒厂和丈夫白明哲夫唱妇随,一个管理生产,一个推销运输,生意做得十分好。 黑河酒厂盈利颇丰,让方家族里其他人看得眼热,如今更是不得了,十五万坛酒水的订单一出,眼热就变成了明晃晃的嫉妒。 这其中,以方老爷的弟弟方吉安为最。 方吉安此人正是方继武的父亲,他和方老爷是亲兄弟俩,虽说分家之后自己也有个酿酒小作坊,但和黑河酒厂是远没法比的,他早些年也被族里的长辈蛊惑过一次,曾经抱着儿子打算送去大哥家中大哥家只有一个女儿,而他却有三个儿子,这还是特意精挑细选之后,选中了方继武这个最聪明伶俐的让大哥收养。他觉得这是一份好事,大哥百年之后也有人处理丧事,而且娘家也算是有人了,以后方玉柔受了什么委屈,还有个兄弟能帮她出头。 但孩子送去一天,当天晚上就被送回来了。 方老爷发了话,说他攒下的这些不用旁人惦记,已写了字据,打他这辈儿起男女都一样,家产尽数给了闺女方玉柔。 方吉安臊地满脸通红,又恼又怒,也有过几年不上门的时候。 但慢慢的孩子们长大了,花销也多,他就一个小作坊养家实在辛苦,诸多事宜仰仗大哥,方老爷那边顾念他是胞弟给了点儿照顾,两家好歹是慢慢开始走动了。 眼瞅着过了几天好日子,方吉安去给白家老爷拜寿的时候,冷不丁瞧见那位九爷送的三份贺礼,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他心里不舒坦,在家里没少喝闷酒说丧气话,直念叨当年分家偏心,把酿酒的秘方尽数给了长子,他什么都没落下,如今全便宜了外人。 说的多了,他家里的孩子就信了,跑去学堂嚼舌头。 白明禹道:这方家孩子忒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气儿生了七八个,嚼舌头那几个年纪小,拎起来都没我肩膀高。 没动手打人吧? 没啊,你是知道的,我大哥给我定了规矩,不能打年纪比我小的,那一帮里也就方继武跟我一般大,我就过去骂了两句把他书桌掀了。 那方继武 没打,小爷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那人跟王敬秋一样,一对儿小白脸兄弟,瘦的竹竿一样,整天只知道念书。白明禹嘁了一声,不屑道:而且我大嫂也嘱咐了,让我在族学多照应他们点,这也就我大嫂发话,换了旁人我早上手打一顿了!方家那帮子亲戚当初还是托了我大嫂的关系才能进族学呢,吃里扒外的东西。 谢璟想了想,又问:方继武这人怎么样? 白明禹虽然霸道了些,但讲话也公平,皱眉道:跟王敬秋差不多吧,读书挺好,书呆子一个,平日里话都没半句。二少爷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拖长了音道,我打问过了,这回嚼舌头里的人没他,可那都是他弟弟meimei,我掀翻他一张桌子也不亏吧? 谢璟抬眼看他。 白明禹脸拉的长:甭想让我去低头啊。 谢璟摇摇头:我是觉得这事儿蹊跷,解铃还须系铃人,麻烦二少爷帮我解惑。 东郊巷口,茶楼。 谢璟要了二楼靠窗的包间,正用手撑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白明禹坐在一旁喝茶吃瓜子,他耐性不好,坐了一阵就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凑到谢璟旁边一边顺着他视线往外看一边问道:嗳,小谢,看了半天了,瞧出什么没有? 谢璟摇头,没吭声。 白明禹挨着他坐下,托腮问道:你刚不说要找出打方继武的元凶吗? 谢璟道:快了。 他还能自己蹦出来不成?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我让人在学堂放话出去,就说你带了东院的人晚些时候来东郊查看,要给方家一个交代。那些人在这条巷子里打了方继武,听到之后肯定会再来瞧瞧漏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