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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恶劣地笑道:“猜猜这一次,又会死多少人?” 北狄已销声匿迹七年,不知兵力几何,而今又手握我朝机密,已是占尽了先机。 这一仗至多五成胜算。 且一旦开战势必殃及千万黎民,生灵涂炭,百业荒弃。 代价深重。 北狄一向忌惮大允国力。 只五成胜算,这位北狄王子大约亦不敢轻易举兵。 小郡主歪了歪脑袋,忽然回握住楚流光的手腕。 她极长的睫毛扑簌闪动,像是心下已有了定夺。 裴罗把玩着腰间的弯刀,如她所料地开口道:“不必紧张,我既站到了这里,自然是还有谈和的余地。” “我要北疆三州,”他傲然将金銮殿上皇亲贵胄扫过一圈,“外加……” 裴罗定定指向殿上端坐的小郡主,势在必得道:“这个美人。” 这金銮殿上多的是人间姝色,只是天和少女多是清柔寡淡的长相,自然不合他的胃口。 唯有这么一个清媚明丽的小郡主,是楚叙白之妹,又生得一身傲骨。 实在是个少见的有趣玩意儿。 裴罗敢有这样大的口气,正是笃定了大允皇室庸懦,往前再数五十年,从未敢于北狄全面开战。 何况如今他手握军情,一旦举兵强攻,胜负难料。 总归开战后必定两败俱伤,倘若战败,便是一样的北疆失守。 如此想来,割城让地来换两国相安无事,反倒是眼下最优之解。 朝臣已然议论纷纷。 小皇帝一时无措,只求助地看向一侧面如寒冰的傅大丞相。 傅长凛无声拈起了另一只银筷,裴罗霎时间被他沉黑的目光逼退两步,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剑拔弩张之际,忽有一道清明的音色含笑道:“好。” 傅长凛一时失控,乍然捏弯了指间的银筷。 他浑身渐开始微颤,压抑着浑身的暴虐缓缓侧过眸去。 小郡主一袭繁琐迤逦的宫装,从高筑的长阶之上缓步走下。 她步履极稳,行动间恍若披着满身的波光与日色。 却始终不曾与傅长凛对视过一瞬。 楚流萤脊背笔直,玉立于金殿长阶之上,全然无惧无畏道:“待陛下权衡利弊之后,拟定圣谕,我便跟你走又如何。” 小皇帝怔怔望着她极清瘦的背影,早忘了言语。 裴罗抚掌大笑道:“好魄力。” “两日之后,我朝必有答复,”小郡主泠然回过眸来,别有深意地望向傅长凛,“是罢,傅相。” “和亲”,“北狄”。 这样的字眼教他躁郁到极点,却碍于少女别有深意的目光,不敢轻举妄动。 傅长凛咽下喉中蔓延的血气,赤红着眼眶,暗含不甘道:“是。” 小郡主被他眼底深重的暗红惊过一瞬,仍旧清贵疏离立在阶上,垂眸问道:“本郡主倒有一事十分好奇。” 裴罗扬了扬下巴:“请说。” 少女问道:“七年前关外雪崩,可是你的手笔?” 裴罗一怔,面上霎时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如实道:“我哪里想得出这样绝妙的主意。” 他赞叹道:“看那群蝼蚁在雪海里苦苦挣扎求生不得,可太精彩了。” 小郡主霎时间攥紧了拳,耳中轰鸣,恍若梦回那个血书传回天和城的夜晚。 她在轰鸣中听到裴罗仍断断续续说着:“是我的二哥,裴格……若我早生几年,这些人便该由我来杀……” 裴罗絮絮的低语戛然而止。 他对上了小郡主尸山血海一样的深重目光。 像是饱含某种诛心刻骨的悲恸一般,披霜映雪,傲骨铮铮。 他最享受这样恨意滔天、饱含杀意的目光。 幽诛关内死在他弯刀之下的蝼蚁,从将士到妇孺,无论老少,尽皆曾露出过这样的神采。 但终究只是徒劳罢了,弱rou强食,世道如此,裴罗愉悦地想道。 他身边有北狄高手十二人,幽诛关下还有大军严阵以待。 这小玩意儿纵然再有滔天的恨意,还能活剥了他不成? 这位北狄远道而来的王子最终被安置在一处别院里,小皇帝应允说两日之内必有答复。 他若一月未归,北狄大军便会挥师强攻,无可阻挡。 这个王朝里哪个有胆量动他。 裴罗倒并不忧心他们还能耍些甚么花招,只大摇大摆随着指引去了宫外的别苑安置。 这场岁首宴最终不欢而散。 小郡主出了金銮殿,在幽深的宫道间才走出两步,霍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扯进晦暗的死角里。 少女受惊一刹,下一瞬却忽然止歇了挣扎,兔子一样极尽乖觉地撞进来人怀中。 傅长凛将人抵在死角中,卡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徒手将她抱离地面足足六七寸。 小郡主一时失重,那双秀气的银靴扑腾两下,秀气的拳头砸在男人肩头:“松开,疼。” 傅长凛早已红了眼,却仍旧克制着最后一点理智,抬腿踩在废弃的灯石上。 这位不安的小郡主被迫侧坐在他屈起的那条腿上。 楚流萤一时有了着落,又隐约察觉出一点他的失常,谨慎地不再挣扎。 男人身量极高,小郡主平日里只堪堪及得上他肩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