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其实很爱说话

    宋姝悦在老家待到都快开学的前一周了，才带着祚鑫去泰城。

    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寒暑假待在老家。爸妈上班，她放假后的伙食是个大问题，所以小时候一放假爸妈就会把她送回爷爷奶奶家住，奶奶做饭比她妈好吃多了，她巴不得回去呢。

    后来年纪大一些学会自己做饭了，她依然喜欢回老家。爷爷奶奶和姑姑们都在富祥村，大家都很喜欢她，在老家她被当成个宝，在泰城就是根孤零零的草，她当然愿意回去了，回了老家她可以放心的当个甩手掌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心都不用cao。

    唯一遗憾的是老家没什么和她同龄的小姑娘玩，她只能和叁姑家大她两岁的表哥一起打游戏，从来都打不赢，要么就是陪着宋祚鑫这小子去捉蛐蛐，从来都没有他捉的多，没意思没意思，简直不要太无聊了。

    准备去泰城的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宋姝悦一手拎着大包小包，一手拽着和mama深情对视哭的不能自已的大侄子，他又哭到流鼻涕了。

    此情此景，宋祚鑫表现的好像被父母卖了似的，她就是个那个人贩子。

    宋祚鑫嗷嗷地哭，大嫂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也跟着哭，仿佛是生离死别的苦情剧，母子俩周围仿佛有壁一样，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哪怕宋姝悦牵着宋祚鑫的手，也被这股强大的气场隔绝在外。

    哎，放了假宋祚鑫不就能回来了吗，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

    “你跟好你姝悦姑姑，千万别跑丢了，到泰城了千万听八爷爷八奶奶和姝悦姑姑的话，他们会保护你，晓得了没？”大嫂泪眼婆娑地再叁叮嘱儿子。

    “晓得了。”

    宋祚鑫很乖，他只是哭，绝口不提不想走的事，直到上了大巴车后，他依然紧紧攥着姑姑的手。

    哎呦这死小子都把她手捏疼了，她也不好意思说，说了有点破坏悲伤的氛围，画风不对，让人家小孩尴尬了多不好。

    坐大巴到县城的火车站后又倒火车，在火车上，宋姝悦拿出了爷爷奶奶和其他亲戚们准备的各种好吃的，堵住宋祚鑫的嘴。这时宋祚鑫已经放松下来了，开始好奇地到处打量，看着窗外一排排的绿树和一望无垠的麦田飞快地后退。他从来都没有坐过火车，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新奇了。

    “姑姑，泰城是个很好的地方吗？”宋祚鑫问她。

    宋姝悦脱口而出自己对泰城的满腹牢sao：“也就那样吧，空气很差路上很吵，饭也不好吃。”她真的是这么想的，比起泰城她更喜欢富祥村。

    小朋友难掩失望，宋姝悦后知后觉这么说不合适，“咳咳鑫鑫呀，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个地方这些方面差了那其他方面就好了，比方说泰城有很漂亮的公园和游乐园，平坦宽阔的大马路，亮到很晚的路灯，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嗯这个这个……这个气派的学校，泰城还几乎从来都不断电，冬天不用生炉子家里也暖暖和和……”

    宋姝悦说这些事的时候，宋祚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盯着她看，满是无辜和探究，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懂了多少。她突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种想法，看着大侄子呆呆愣愣的样子，觉得还真有点拐卖小朋友的感觉了。

    也就这么想一下，她可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这世上哪还能找到比她宋姝悦更好的大好人？有时候她都被自己感动了。

    大伯给宋姝悦多塞了两百块钱，到了泰城后她马上把宋祚鑫带到了服装城，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衣服，换掉土气的旧衣服，鑫鑫有点城里孩子的意思了。

    啧啧啧，这黑瘦黑瘦的脸还是不太像啊。这就没办法了，天天给他拿洗面奶洗脸，再多给他吃点饭看能不能好点吧。

    宋盛辉提前在女儿的房间里加了一张折迭小床，把宋姝悦小时候用过的被褥拿出来晒到蓬松，铺在小床上，鑫鑫对这张床很满意，晚上睡在床上后不停地摩挲着柔软的褥子。

    非说哪里不太好的话，可能就是被褥的配色都太小姑娘气了，粉粉嫩嫩的底色再加上小碎花，不过谁说男孩子就不能用小碎花和粉色呢。

    宋祚鑫和宋姝悦的父母不够熟，在饭桌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问什么答什么，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姑姑看。宋姝悦知道他爱吃香肠片，可是那道菜离得太远，他夹不到也不吭声，光是夹自己能够到的菜，最后还是宋姝悦看不过去了把菜换了位置。

    她忍不住吐槽：“鑫鑫你也真是的，大胆一点，不是你爸妈把你卖给我们家了，是我们欠你家钱好不好，别怂啊。”

    宋盛辉和李玲都大笑，“就是啊祚鑫，在这儿跟在你家里是一样的。”

    宋祚鑫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姑姑，”在泰城的第一晚临睡前，宋祚鑫告诉姑姑的最后一句话是，“泰城的东西也不是都难吃，只是有些不好吃而已。”

    这当然了。饭桌上李玲做的都不好吃，从外面买回来的都是好吃的。

    以后宋祚鑫吃了她做的菜，他会发现其实也不好吃。在泰城，想吃到好吃的饭菜，只能从外面买，她爸不会做，她和她妈的厨艺也只能说是饿不死人就好。这可是宋姝悦一放假就奔回老家的最大原因啊。

    宋祚鑫只希望大侄子坚强。

    宋祚鑫很快就开学了，才一周的时间就被叫了家长。小学开学了，大学还没开，所以宋祚鑫的班主任叫家长的时候，宋盛辉和李玲都没有请假过去，这种事宋姝悦完全可以代劳。

    “你是……宋祚鑫的jiejie？”年轻的女班主任张老师一脸疑惑。

    宋姝悦笑眯眯地说，“是姑姑。请问我家孩子在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张老师急忙解释，“宋祚鑫这不刚转来吗，我对他比较上心。我发现一周了，几乎不见他和别的同学聊天，课上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也只说不会。我挺奇怪，明明他做作业做的很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答问题。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就是不想说话。宋祚鑫之前也是这种性格吗？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宋姝悦问张老师，“您觉得宋祚鑫的普通话怎么样？”

    “啊？”张老师有点没反应过来，“挺好的啊。你是他姑姑，难道你不清楚吗？”

    “那就好，老师您别担心了。”宋姝悦笑嘻嘻地和张老师说，“宋祚鑫不是个自闭的孩子，他过段时间话肯定就多了。”

    老师以为宋祚鑫的普通话很好，说明他伪装的不错。

    事实上，和所有富祥村的孩子们一样，宋祚鑫说话时有很重的方言口音。宋姝悦告诉他，如果不在乎泰城的小朋友笑话，那就大胆地开口说话，被人笑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如果不想因为口音被大家笑，那就先不说，认真听大家都怎么说，如果开口那就一定要说普通话，想多说话那就多学，以此激励自己快点掌握标准普通话。

    宋姝悦从不觉得说方言是值得丢脸的事，可是宋祚鑫还小，她想尽量让他避免任何被伤害的可能。不让宋祚鑫在学校说方言，也有一点她自己的私心。虽然被人笑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并不那么希望富祥村口音被不懂事的孩子们嘲笑。富祥村是她心里的净土，和那个地方有关的一切都不该被轻忽哂笑地对待，她也不希望宋祚鑫有方言很low应该被嘲笑这种想法。

    等到宋祚鑫普通话和方言都熟练掌握时，对于很多不会方言只会普通话的孩子们来说，他会说方言非但不可笑，既会方言又会普通话反倒是件很厉害很有趣的事。前提是，一定要学会普通话，融入他们的圈子。

    宋姝悦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八岁刚来泰城上学的时候不敢开口，学会普通话后话才变多，最后还可以大大方方和同学们讨论泰城方言富祥方言和普通话之间的区别。大人们的相处不会有口音不同的困扰，可是小孩子爱明目张胆地抱团排他，反倒应该在相处时该小心翼翼。

    谁说孩子的世界比大人简单呢，孩子们有时候也很恶毒。宋姝悦看着宋祚鑫正面临和她当年相同的困难，自然是把自己的经验都告诉他，希望他抄近路，避开她曾经遭受的危机。

    宋祚鑫聪明又好学，两个月的时间普通话就掌握得差不多了，宋姝悦倍感欣慰。

    “姑姑，为什么泰城的海柿子不叫海柿子，要叫西红柿呢？”

    “其实是一个意思啊。海柿子的海字是说它是从海外来的，西红柿的西字是说它是从西方来的，其实就是一个地方。再比如普通话的火柴是咱们那边说的洋火，自行车是洋车子，其实就是咱们方言里用‘洋’表示这些东西是外国来的，只是普通话里不这样用。”

    宋祚鑫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宋姝悦是真觉得方言和普通话的差异很有趣，可惜她学的不是语言学，是的话搞个富祥方言和普通话的对比研究也不错。

    “鑫鑫呀，技多不压身，会的语言越多越好。语言本身只是交流的工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等你以后普通话熟练了，要是碰到有别的孩子嘲笑别人说方言，你就怼他们，和他们讲道理。自己说得熟，怼别人才有底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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