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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挡得住那些视线吗?他拦得住那些流言蜚语吗? 隐瞒着云屏,闹出所谓通房丑闻的,不是他吗? 在大婚前夕,忽然推迟婚期,去小镇接玉瓶的,不是他吗? 这一桩桩的事,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凭什么他不考虑后果? 晋珐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 他甚至在想,若是他身体中有两个自己,那梦里的晋珐是其中一个的话,他定会拿刀将自己剖开,撕出那混账肮脏的一个,狠狠剁碎,留下完美干净的一个,才能去见云屏,才能去向她有底气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可是没有。 云屏可以与他割席,他却根本没有办法与那个曾经伤害过云屏的自己割席。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最痛苦的不是云屏不愿意给他机会更改,而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有那个更正的能力。 他就是生于泥潭,仰望月亮,月亮曾经宽恕他,曾经疼爱地照耀他,可终究照见了他的污秽,月光当然厌恶,要寻云层来遮蔽,不愿再分予他一毫一分。 他就是不配。 晋珐再也不敢去找楼云屏。 他曾经最怕云屏不理他,最怕云屏投入他人的怀抱,将他驱逐出世界边界。 可现在,晋珐最怕看到梦中云屏撞在廊柱上,一动不动的景象。 那大约的确是个预知梦。 晋珐曾经从晋府的下人口中,以及晋夫人口中,逼问出了大婚前夕,永昌伯夫妇前往楼家谈和的细节。 自然,他也听到了楼云屏的那句话。 “本性如此,不如就此斩断。” 云屏说的是对的。 他是灾厄,他是不祥,他是会给云屏带来痛苦的根源。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被抱错,没有和樊肆互换身份,他便会在晋府长大,或许再也没有认识云屏的契机。 与云屏相识的,同云屏一起摸鱼,捉蝉,丢沙包的,会是樊肆。 和她相依相守,定下婚盟妻约的,也会是樊肆。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如今只不过是一切回到了正轨,云屏选择了她本应该获得的平安喜乐,而那平安喜乐里,不应该有他。 晋珐不允许自己再靠近云屏。 他试着开始接受没有云屏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他刚到京城,刚与云屏失散的日子,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回,他不再谨小慎微,不再战战兢兢,不再一切都听从晋府的号令。 他发现违抗让自己变得强大,于是晋珐再也没有听过晋夫人或者永昌伯的任何一句话。 晋珐的确很聪明,很优秀,当初他可以用三个月将自己变得与京城的贵公子无异,如今他也可以用短短的几年升迁,晋封,永昌伯在京中早已没有实职,更无实权,隐隐地,永昌伯在府中的地位,很快就要被晋珐取代。 那个冬天晋珐特别特别想楼云屏。 他没忍住,还是去了那个与小水乡很像的地方。 他找到楼云屏的住处,如同在梦中走过无数遍那样熟稔。 曾经十几岁时,他不知从哪里摸来的一本小书,上面的纸片破破碎碎,只辨得出依稀字迹。 上面有一页,画着一朵花,旁边地字形容它是:富贵妍丽,倾国倾城。 那种花叫牡丹。 他默默地念了几遍,学会了,就跑到楼云屏面前去,告诉她,她和牡丹很像。 那时楼云屏笑了,好像是在嘲笑他说这话的傻气,但是,这嘲笑并不叫晋珐感到羞愤。 因为楼云屏又接着说,“晋珐,你好像梅花。” 小水乡也有梅花。 总在寒冬时开,树枝蜿蜒,花香清幽,覆雪时最为好看,夏盛时却反而收敛。 晋珐很高兴,他知道楼云屏是在夸他。 去找楼云屏的路上,晋珐看到了一树白梅。 他忍不住摘了一枝,拿在手上。 他只敢从后山绕路去楼云屏的住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马车无法行到终点,车辙印在积雪里压得很深。 晋珐下了马车,一步步走过去。 他隐隐听见前面平地里传来的说话笑闹声,脚步放得越来越轻。 他躲在篱笆后,终于看见了云屏。 楼云屏在和樊肆打雪仗。 周围还有好几个孩子,看模样年纪,应当是附近住着的人家的孩子。 他们似乎也并不介意和这两个大人一起玩,反而都十分来劲,还争着要与楼云屏站同一边,要保护樊小娘子。 最后云屏和其余所有人携手,打樊肆一个。 樊肆虽然身量比他们高,力气比他们大,但打雪仗这种事,终究寡不敌众。 樊肆败下阵来,躺倒在雪地里假装受伤,几个嚷嚷着要保护楼云屏的小孩儿见势不妙,纷纷逃开散去,将这个烂摊子留给楼云屏收拾。 楼云屏气得发笑,走过去,在樊肆膝弯处轻轻踢了一脚。 “喂,起来啦。” 樊肆笑着一跃而起,用力甩了甩头,抖落身上的雪花,走近楼云屏,让她抬起袖口,检查衣袖里有没有进雪。 楼云屏低头去看,樊肆忽然趁她不备,作势要将手上藏着的最后一个雪球扔到楼云屏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