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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门口,往屋内扫了一眼,问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沈荨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让人带信给我,说从军器局那拿了一杆飞□□么?” 沈荨朝廊下扬了扬下巴,“搁那儿了——你也不必赶着今儿就回来,明儿我去校场带给你也行。” 谢瑾忙走过去,将那杆飞□□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徐徐道:“本来今晚也是要回的,三弟的功课好几天没去盯着了——这兵部的吴侍郎也真是个人才,就是有些恃才傲物,平常也不大搭理人,做出来的好东西也总藏着掖着的,还不爱听人提意见,上回我说了两句,他就变了脸,后来只给图纸不给实物了。” 他说罢,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沈荨,笑道,“倒是挺给你面子?” 沈荨没好气道:“你没听说我上回和他闹得不痛快么?” 谢瑾点头顺着她说,“当然听说过,敢在沈将军面前甩脸子的人不多啊。” “你也算一个,”沈荨横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头盔,“试试吧。” 谢瑾拎着那杆飞□□走到院中,枪尖一挑,流星乍坠,水珠纷洒中枪头如银龙出海,掠起点点寒芒,撩乱一院雨幕秋夜。 飞云掣电中一套枪法使完,谢瑾这才按下枪杆上的按钮,枪头轰然爆开,一股烟幕疾射而出,四散弹开朵朵极细微的铁蒺藜,一时间银芒粉雾在雨帘中漫开,颇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 谢瑾屏住呼吸,持枪收势,站了一会儿,往廊下走来。 他就着灯光看了看枪头,点头道:“不错,一会儿我拿到书房再改改。” 沈荨跟着他进了房,谢瑾卸了铠甲,去了净室。 净室里几个保温的铜缶中都储有热水,他自己往木桶里兑好了洗澡水,脱了身上中衣,正要跨进浴桶时,沈荨抱着他的寝衣进来,往架子上一扔。 第20章 薄雨初(2) “衣服都忘了拿,”沈荨笑道,“谢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谢瑾赶紧捞起地上的衣物挡在腰间,脸不着痕迹地红了一红。 沈荨笑嘻嘻的,“咦,谢姑娘害羞了?放心,没看到。”说罢,瞄了他□□的上身一眼,笑着出去了。 这“谢姑娘”三字乃是沈荨幼时故意挑衅他的戏谑之语,后来谢瑾长大成人,她便没拿这个称呼来取笑过他,这会儿这么一说,直把谢瑾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忍了又忍,才把冲上脑门的那股子羞恼给压了下去。 他很快沐浴完出来,冷着脸取了一件鸦青色的外袍穿上,湿漉漉的头发在头顶束了个马尾,拿上搭在屋角的那杆飞□□出了门。 沈荨赶紧取了架子上的桐纸伞追出去,“刚洗了澡,别又淋湿了。” 谢瑾一手接过伞撑开,犹豫片刻,道:“晚上或许会弄得很晚,我就在书房歇了。” 沈荨“嗯”了一声,看他走进雨帘中。 晚烟笼雾,秋雨沙沙,谢瑾走到庭院中,忍不住回身一望。 沈荨还立在廊下,秋香色寝衣外披了一件玄色直缀,黑沉沉的,像是拿深暗的罩子把自己罩着,披了一肩抑郁和落寞。 谢瑾愣住了。 这样的沈荨,是他从未见过的。 她一向意气风发,爽朗飞扬,有时候带着点让他恼恨的趾高气扬和颐指气使,有时候又狡黠蛮横地让人想跟她打上一架,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沉默无语地站在低窗长阑前,似个没有生气的雕像,扯着谢瑾一颗心也直往下沉。 两人隔着霏霏暮雨两厢凝望,雨珠顺着桐纸伞的竹骨边缘滴落,一滴又一滴,渐渐成串滑下。 谢瑾大步走回长廊,收了伞,又将手里的□□往廊柱上一靠,越过一道道廊下灯影,走到她跟前,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谢瑾低声问,小心避过她肩上的伤,虚虚掌着她的肩头。 沈荨没说话,这次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插科打诨岔开。 谢瑾将她微微推开一些,指腹轻轻抚过她扑扇的羽睫,将颊畔零落的发丝拂开,捧起她的脸。 沈荨心头乱成一团麻,只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沈太后今日的强硬态度,证实了她之前一些隐隐的猜测,这件事,很大可能与沈家脱不了关系,那么会是谁?沈炽?沈渊?沈太后自己?或者是当初还是储君的宣昭帝? 但若当年是他们,那么几日前又是谁去兵部盗的寄云关布防图? 既然已经如愿把想要的兵权和皇权牢牢握在了手心,他们应该不会再做这种威胁到自身利益的事。 或者说,当年向西凉国透露了军机的另有其人,只是沈家人默许了这种行为,而现在这人不满沈家的当权,因而故技重施,想借打击西境军来打击沈家? 眼前迷雾重重,脚下亦是荆棘遍布。 沈荨垂眸,避开谢瑾探究的目光。 他身后不仅站着宣阳王,而且那场战争中枉死的大部分将士都是谢家旧部,而吴文春和那几名将领蒙受的不白之冤,更可能令谢家在义愤填膺之下作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她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把这些都告诉他么? 她深信谢瑾为人,但她要查的真相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并加以利用,稍有不慎,很可能便会引来沈氏大厦的倾覆,而沈太后说的至少有一点是对的,一旦朝局动荡颠覆,牺牲的就不只是区区七八万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