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115节
“哎呀,你知道什么?公子这叫勤俭持家,你以为像你一样,屁股后头一堆债,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啊?” 众人大笑。 亥时,帐外笑声终于散尽,那一团篝火也熄灭了。 居云岫坐在案前拆奚昱派人送来的密信,看完时,战长林擦着湿濡的头发从屏风后走来,一身雪白的亵衣。 “在看什么?” 居云岫把信交给他,战长林一边看,一边搂她入怀,居云岫感受到他衣服里腾腾的热气,以及温暖的皂角香。 “恪儿身体不太好,受不住舟车之苦,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奚昱已拿着圣诏,以“武安侯”受降的名义率军前往洛阳面圣,因行军紧急,没有带上恪儿。 琦夜会护送着恪儿随后赶到。 战长林看完信后,道:“你打算让恪儿来继承皇位?” 今日众人在席间调侃他二人婚事时,提到居松关将要登基,可事实上,肃王府已失去那一位可以继承皇位的世子了。 “晋王的儿子已死绝,永王、宁王都没有留下后人,恪儿不继承皇位,还有谁能继承?” 再者,为报昔日之仇,肃王府不惜背负造反之名,这种形势下,放弃皇位,等同于放弃军权,放弃安全,放弃一切。 战长林笑:“你当初把我推回长安,就是希望洛阳事成以后,我辅佐恪儿践祚称帝?” 居云岫没有否认。 战长林揉她头:“他才四岁不到,就要把这天下重担压给他,你这做阿娘的是不是太狠心了?” 居云岫转头看他,伸手环上他脖颈,柔声道:“我会垂帘听政,你做摄政王,一样可以辅佐他。” 战长林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道:“那还不如你先称帝算了。” 居云岫望着战长林的眼睛,没有说话。 帐里很安静,战长林的眼神也很静,良久后,他再次开口:“你是王爷的女儿,是比恪儿更正统的皇室血脉,苍龙军能有今日,是你这两年暗中筹谋的结果,你做皇帝,比恪儿更适合。” 居云岫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她始终看着战长林的眼睛,许久以后,才开口:“皇位是恪儿的。” 战长林欲言又止,最后道:“恪儿虽是居氏子嗣,可毕竟是你与我所……”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居云岫封住了战长林的唇。 灯火昏黄,屏风上人影重合,居云岫抱着战长林的头,缓慢地亲着他,堵住他后面的话。 战长林屈起的一条腿放平,扶住她后背,又抬手,掌着她下颌,唇分开时,二人眼底都氤着一层雾。 雾底下,燃着火烛。 居云岫笑。 战长林喉结一动,没再忍,吻回去。 案上的信被居云岫反手压住,腰肢向后折着,承受着面前人越来越霸道的吻,不多时,胸前衣襟被扒开,战长林埋头,大手握着居云岫的肩。 居云岫咬着唇,扭头,屏风上,人影起伏,旖旎又荒唐。 夜风拂着帐外的梧桐树,寥寥枯叶沙沙响着,似一场春雨浇了下来。 “雨声”哗然,遮掩着帐里令人耳热的声音。 夜半三更,山风吹撼毡帐,一团漆黑里,赵霁冷漠地坐着,身前的饭菜仍旧是战长林走时的摆放,没有被动过。 居云岫、战长林一行今夜应是在外面跟众人宴饮,先前的谈笑声很大,现在安静了。 山里一静下来,风声更显噪耳,同样噪耳的,还有肚子里传来的饥肠辘辘声。 赵霁看回面前的饭菜,扬声喊外面的守卫。 “做什么?”守卫掀帐进来,一脸不悦。 赵霁:“我饿了,给我松绑。” 守卫嗤一声:“先前求着你吃你不吃,现在喊饿,活该。” 说罢便要走,及至帐外,又想起这饭菜是战长林亲自送来的,而赵霁的确已两三日没进食,再饿下去,多半是要出事。 眉头一皱,侍卫转身回来,拆开赵霁身上的麻绳,不耐道:“赶紧的。” 帐里没点灯,今夜的月光也不算明亮,赵霁道:“我看不到。” “惯的你,抓到什么吃什么,屁事多。” 赵霁不动。 守卫板着一张脸,又气又无奈,僵持少顷后,走到案几前找火折子。 毡帐被风吹着,一条黑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赵霁眼神一锐。 “将军给你摆饭倒酒,陪着你吃你不吃,非要这半夜三更的来折磨我,我……” 一声闷响后,守卫应声而倒,一人身着神策军甲胄站立在案几前,扶着晕倒的守卫慢慢躺下后,踅身赶至赵霁跟前。 “大人,是我。” 那人压低声音,赵霁借着月光看到其人脸庞,惊喜不已:“邓敬?” “正是。” 来人浓眉亮眼,虽然一身神策军装束,然而并非神策军里的人,而是洛阳城安定门的守将,也正是那日赵霁让心月借机去寻找的怀化中郎将邓敬。 赵霁胸口震动:“谁叫你来的?” 邓敬似意外:“没人叫,可自从那日离开邙山后,卑职总感觉不对劲,便想进来探一探情况,没想到大人果然被那帮贼人困住了。” 赵霁神色复杂,目光掠向帐外。 邓敬低声:“大人放心,外面有我们的人接应,请大人立刻换上神策军军装,卑职带您离开此地。” 次日卯时不到,帐外突然传来警情,战长林本能地猛开眼。 毡帐紧跟着被掀开,来人不敢再入内,在外面禀告道:“公子,赵霁人不见了!” 居云岫本在酣眠,闻声被惊醒,战长林掀开被褥后,回身给她掖被子:“先睡,我去去就来。” 战长林下床,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阔步往外。 赵霁的营帐每日安排有三拨人轮流监守,今日天蒙蒙亮,前来换班的人看帐外没人,以为是在里面守着,谁知道进去一看,只见同伴穿着里衣倒在案几后,而赵霁原本坐着的地方已只剩下一堆饭菜、一条麻绳。 整个猎场里外都有神策军把守,西营这边的防守更是森严,除李茂率领的那一批神策军外,还有太岁阁里的两百多人在,按理来说,赵霁一个文人绝对是插翅难逃的。 除非,有内jian协助,或是外贼潜入。 战长林赶到现场,听完属下的汇报后,脸色阴沉,下令封锁各个出口,重点排查关押朝臣、贵胄的东营区,并派出一支精骑向洛阳城方向追捕。 不多时,又有人来报,称是在三里外的一处偏僻山坳里发现了潜逃的痕迹,草丛里还躺着数名被扒下甲胄的神策军。 扒下神策军甲胄,那说明劫人的必定不是猎场里的人了。 “叫李茂来一趟。” “是!” 部属应声而下,一行人从后赶来,当首正是居云岫。 她还来不及梳妆,一头墨发披着,眉目乌黑,肌肤雪白,身形更显纤薄。 战长林一眼看到她耳后纤长的一截玉颈,脱下外袍披上去,居云岫一怔后,脸颊微赧。 “人何时跑的?” “昨天半夜。” “出猎场了?” “多半是。” 居云岫唤来扶风。 “去赵府把赵霁的父亲带过来,要快!” “是!” 扶风拔腿便走,战长林眉峰一敛,这时,李茂到了。 “战将军?”李茂耳闻赵霁逃脱的情况,一脸惶急。 如果赵霁成功逃脱,那潜入猎场劫人的十有八九便是洛阳军,赵霁离开后,一定会赶回皇城调兵反杀邙山。 战长林当机立断:“传令全军,戒备!” 是夜,皇城。 自从圣人在邙山重伤的消息传来以后,留在皇城里的这一批人就没能安眠过。 昭阳宫里,木鱼声敲得越来越心浮气躁,贵妃一袭华服坐在蒲团上,喃声念着“佛祖保佑”,突然间“嘭”的一声,被她疾敲着的鱼锤一断,砸落在供奉佛像的神龛前。 众人倒抽口气。 “娘娘?!” “这……” 身后还跪着德妃、太子妃等一众女眷,眼看这大不吉利的情形,都变了脸色。 便在这时,一人急匆匆从外跑进来,高声禀道:“贵妃娘娘,赵大人回来了!赵大人回来了!” 众人大喜,掉头看去,只见赵霁一身神策军甲胄,风尘仆仆,阔步入内,跟在后面的,还有一名同样装扮的将军。 “赵大人!” 贵妃哭肿多日的眼睛一亮,因跪着祈祷太久,甫一起身,差点又倒下去,侍女忙来搀扶。 赵霁大步上前,撩袍行礼后,径直道:“居云岫联合战长林弑君谋反,臣恳请贵妃娘娘将宫内禁军调动权交予臣,由臣为娘娘守卫宫城,诛杀反贼!” “你说什么?”贵妃愕然,“弑君?谋反?难道陛下已经……” 贵妃刚被侍女扶起,闻言,双膝又一软。 赵霁厉声:“不止陛下,邙山战乱,太子、四殿下,全殁了。居云岫用陛下玉玺拟下假诏,封锁邙山,并传召武安侯入京,再不制止,这天下便是反贼武安侯的了。” 众人大震,耳畔如有惊雷砸落,人人脸色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