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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被卖原女主以后 第17节

    胡乱塞了点糕点, 两人便匆匆去西街看铺子。

    武原镇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商旅马车拉出来的镇子。

    在很多年前, 没有与西域链接的商路, 这里还只是个荒无人烟的小村落。后来大齐建朝,将北羌一族驱逐出边境之外才渐渐安定下来。武原镇的历史其实并不长久,不到七十年。但由于连通东西两边的商路, 走的人多,渐渐形成了像梭子一般两头细中间宽的长条状镇子。

    住宅区集中在中段, 反倒是两头分布了不同的商区。靠东边的那有个大的瓦市,方老汉当初就是在那买的安琳琅。靠西边的则遍布了武原镇供商旅歇脚打尖儿住店的食肆。

    今日是武原镇一年一度的除秽节。祛除阴秽,迎接好运。是独属于武原镇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来镇子上赶集。

    做买卖的,舞龙的,看热闹的集聚一堂,热闹非常。

    恰逢难得的好天气, 来镇子上玩耍的人也多。是个赚钱的好日子, 街道两边做买卖的商铺今日都是开了门的。这会儿,那舞龙的队伍已经从西街绕过一遍这回东边儿去,看热闹的少男少女跟在舞龙队的屁股后头跑。人群一走开,西街顿时就安静不少。

    安琳琅拉着周攻玉直接往挂了出售牌子的商铺去。

    武原镇还没有正规的牙行,镇子上奴婢牲畜买卖和商铺宅子买卖都是私下交易。只要买卖双方商量得宜,互相签了字画了押,钱货两讫便可。

    两人来的这件铺子挂牌子有很久了,至今一直无人问津。

    倒不是说铺子不好, 相反,反而是太好了。位置好,采光足,里头的空间也宽敞。可就是太好了,店铺的主人要价二十两。只卖不租,二十两咬死了少一文都不可。

    可这武原镇是什么穷乡僻壤?镇上葫芦巷的一栋小院子才值十五两。它一间铺子就卖二十两,谁不嫌贵?再说,乡下人都是在西北这片贫瘠的土地里刨食,富裕些的人家能养点鸡鸭猪羊。但家里一般都养着五六个孩子,人口多些的,十几二十口人吃饭。抠抠搜搜的还不一定够一家子温饱,拼死拼活存一年也最多存个四五两银子,一下子拿二十两哪里能拿得出来?

    这般店家挂牌半年多,从一开始许多人上门来问耗到无人上门,这铺子就这么空出来。

    ……

    突然有人上门来问,着实惊了附近店铺做生意的。大家邻里邻居地住着,都熟。听说安琳琅和周攻玉的来意,立即就替两人去问。正好铺子的主人就住得不远,喊一声就来了。

    铺子的主人是个消瘦的中年人,脸色蜡黄泛黑,走路有些蹒跚沉重的样子。

    不必说,一副重病相。怪不得铺子只卖不租。他见过来看铺子的是一对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男女,眼中的欣喜瞬间就淡了。捂着嘴重重咳嗽了一声,扶着腰蹒跚地就去开了门:“我这间铺子只卖不租,谈好了,当场能拿地契。二十两,少一文都不行。”

    安琳琅与周攻玉对视一眼,两人没说话,跟着他进了铺子。

    门一推开,一股粉尘的味道。

    光束透过天窗照进铺子里,清晰地看得见粉尘在其中飞舞。那中年人一边拖拽椅子板凳一边将铺子的各个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尘屑的霉味消散了不少。

    “你们要是买,这些家具一并送给你们了。”中年人只这般忙活了一场,额头上的虚汗不停地往外冒。

    他慢吞吞地走到柜台后头,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下面的柜子。这蹲下起身,他累的靠着边缘咻咻地喘着粗气。眼皮耷拉着,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冷漠。但搭在柜台上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木头边缘。看得出来,若非身子当真不行了,他是舍不得卖的。

    安琳琅其实早就来看过,在她生出开食肆的念头之前就无意识地进来打量过。知晓这铺子的空间和位置她都满意,就是不知道后头的厨房如何。

    “店家不如带我去看一看后厨?”作为一个主厨,安琳琅最在乎的自然是后厨。若是后厨的配置不到位,后面很影响做生意。

    一旁周攻玉全程没说话,但也在不声不响地打量起铺子的构造。店家见状倒是有点诧异。这对看起来穷困的年轻男女似乎真有买的意向?

    他抬眸瞥了一眼安琳琅,对上安琳琅的眼睛。

    安琳琅淡淡道:“若是可以,这店铺我是真有意愿拿下的。现如今只看看后厨如何。”说着,她戳了戳正盯着大堂侧门到柜台这一块空间若有所思的周攻玉。

    周攻玉收回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掂量了两下。

    银子的声音,哗啦哗啦。

    刚要让他把银子拿出来的安琳琅:“……银子我们准备了,就是看其他的地方合不合适。”

    店家闻言不由大喜,暗淡的脸色一瞬间迸发出亮光。等了大半年,可算等到一个真心买铺子的人。他于是也不歇了,忙不迭地带两人去后厨:“后厨是我爹在世的时候找人专门建的,占地有些大。但往来商队一般都是至少十来个人。吃饭的人多,小锅小灶都不够用。 ”

    这安琳琅赞同,上回在方家借宿的商队才八个人。老方家两个灶台一起用她都嫌不够。

    两人去后厨看了灶台,且不说安琳琅一看能容纳四五个厨子的大厨房惊喜不已。就说去方家村找了一通没找到安琳琅踪迹的林五心烦意燥,带了一帮护卫在街上溜达正好撞见了抱在一起的路嘉怡和安玲珑。那两道嚣张的要飞起来的眉毛就高高地挑了起来:“哟哟哟,瞧我看见了什么!”

    他一出声儿,吓得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仿佛被烫着似的瞬间松开。路嘉怡扭头看向发声地,一眼看到前呼后拥的林五,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林五公子。”

    “路贤侄,你不在江南待着好好准备你的科举,怎么到这儿来了?”林五甩开护卫的护持,迈着腿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那双跟他姨娘如出一辙的妖媚眼睛斜眼看着路嘉怡,目光令人难看。顿了顿,又不咸不淡地扫到一旁安玲珑的脸上。看清楚人,他嘴角兴奋地翘起来,“哦,是你哦?”

    安玲珑心咯噔一声沉下去,耷拉着脑袋没出声。须臾,才瓮声瓮气地屈膝福了一礼:“五舅舅。”

    “嗤——”

    “别,别乱叫。”林五嚣张不是针对谁一人,除了他亲爹亲祖父,看谁都是蠢货,“谁是你五舅舅?我林家可就只有一个外甥女。阿猫阿狗也跟上来认亲,别了。”

    安玲珑脸瞬间涨得通红,脸一瞬间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

    一旁路嘉怡见状顿时脸沉下去,冷声质问道:“五公子何必这样给人难堪?玲珑是安家的姑娘,也算是林家的表亲,你这么说话还有长辈的样子吗!”

    “我不是她长辈啊?”林五一脸无辜,“你是聋了吗?我林家只有一个外甥女。”

    “你!”路嘉怡一瞬间被噎得不轻。作为路大学士的嫡长孙,他从小到大,谁都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还从未遇到这样跟他说话的人。铁青的脸色从青到紫,路嘉怡也生气了,“既然林五公子之人不是玲珑的长辈,那我们为何在此,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林五点点头,“但她跟你抱在一起就跟我有关了。”

    林五也是个混不吝,说话就跟市井无赖一般毫不讲究。此时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完全不顾及姑娘的脸面,当众奚落,用词辛辣又难听。那眼神,仿佛在将安玲珑看做一个轻佻的妓子:“安玲珑小姑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在林家可是时常跟大房那个蠢货儿子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怎地我才出趟门的功夫,你就跟另一个男子抱作一团,毫不知羞?”

    装傻卖怜的安玲珑差点没被他这张毒嘴给呕出一口血来。

    她刷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林五。可在路嘉怡看过来的瞬间又赶紧低下脑袋。然而转瞬,她就羞愤地哭出声:“五舅舅!我知道你记恨大表哥为了帮我把二meimei赶出林家这件事!这是我的错!我认了!我一个小小的庶女何德何能得到大表哥的疼爱?二meimei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活该受着!但是!你将大表哥对我的兄妹之谊扭曲成这种肮脏的心思,未免欺人太甚!”

    “哦,兄妹之谊?”林五差点被这小姑娘厚脸皮给逗笑,这种糊弄人的胡话都说得出来,“我林家是没有外甥女,大房那蠢货是没有亲表妹,要跟你一个婢女生的庶女谈兄妹之谊?”

    安玲珑差点没被这句反问给撕了脸皮!

    她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做出一副被污蔑的眼前发黑摇摇欲坠的模样。话也不说,一手捂住胸口,纤细的身子摇摇摆摆,眼看着就往地上倒去。

    路嘉怡赶紧一把将人接住,用大麾裹紧怀中。扭头怒视着林五:“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当街口舌羞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未免下作!林家的教养,委实令路某大开眼界!”

    丢下这一句,他抱着安玲珑大步离去。

    林五被人指责了教养却半点不在意,反而盯着那远去的男女若有所思。

    虽然他对安琳琅这小姑娘也没什么情分。但好歹算是林家的血脉。被一个洗脚婢生的庶女明里暗里地打压那么多年,真令人膈应。既然碰上,他顺手帮着出口气。

    冷冷哼了一声,林五扭头看向护卫:“那个人牙子找到了吗?”

    黑壮的护卫摇了摇头。那个人牙子估计去年赚了一笔以后就离开镇子,又去别处‘做生意’了。他每年要经手那么多‘货’,还都是偷偷摸摸拐来的‘货’。自然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那这段时日去瓦市买过人的哪些人可查出来?”

    这个倒是查出来。

    武原镇不大,富户不多。家里用得起奴婢的就那么几家,都在林五住的那片区域。黑壮的护卫跟其他林家下人挨家挨户地问过了,这段时日这些人家没有买小姑娘的……忆及此,黑壮护卫挣扎几下,在林五催促的眼神中沉闷地开口:“倒是有人买了姑娘,在西街。”

    “西街?”林五去转悠过,那边花楼多。

    果然,护卫继续道:“那儿有个叫春花楼的窑子。里头的老鸨这段时日前前后后买了十来个年轻姑娘。听说都是从各州各地拐来的,过年的时候不肯接客撞死了一批。”

    林五翘起的嘴角抿直了。那漂亮的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冷漠,沉默了许久,淡淡道:“去看看。”

    护卫就猜到这个结果,叹了口气,转身带路。

    从中街到西街,走得快,也就一刻钟的脚程。林五面无表情,但脚下步子迈得飞快。不一会儿,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到了春花楼。

    大白天的,这一条街的花楼门都是关着。春花楼门前大门紧闭,但往巷子里头走,后门是开着的。楼里的姑娘小倌儿白日里不干活,却还是要吃喝的。楼里的苦工白日里要采买,还得打扫。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后门,着实吓了抱着笤帚打瞌睡的龟公一大跳。

    解释是没有的。林五眼神一示意,黑脸的护卫们上去就推人闯门。

    推推搡搡的,闹哄哄地就闯进了春花楼里头。他抱着胳膊站在花楼的大厅,抓起大厅香案上一个香炉嘭地一声就砸到了地上:“给我砸!将这一栋楼的人都砸起来为止!”

    护卫们跟着林五耀武扬威惯了,砸起东西来别提多顺手。

    没一会儿,整个楼的人都给惊起来。披头散发的老鸨扭着腰就出现了。见着正中央一个通身富贵的俊俏公子,那被吵醒的瞌睡瞬间就不翼而飞。他蹬蹬地下楼来,刚要往林五身上贴,就被黑壮的护卫一脚踹飞出去:“把去年十一月至今买回的姑娘全都叫出来!”

    老鸨砸到地上,差点就昏死过去。等爬起来,这群不知打哪儿来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地去他楼里搜起来。

    “哎!哎你们干什么!”他扑上去,拦也拦不住。

    等这群人差点将整个楼拆完,老鸨才终于明白整件事的缘由。他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赶紧叫人将这段时日买回来的姑娘都叫过来。连还关在柴房里调教的也不敢藏,全都叫出来。

    林五坐在黑壮端来的一把椅子上一个一个的瞧,没有找到安琳琅。

    “就这些?”

    老鸨哪里敢撒谎,忙不迭地点头:“就这些,多了没有了。”

    “不对!”若没有卖出别的地方,就只能在窑子里。林五两条眉毛又竖起来,“敢撒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老鸨吓哭了。他知道这些人不是说假的,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公子,刚才差点就让他归西:“真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除了前些时候死的那一批,活着的都在这里了!公子啊,小的不敢撒谎!你不是已经把楼里翻过一遍?当真是没有了!”

    林五找了一圈,确实没找到。他砸了一家又带着人浩浩汤汤地去到别家妓院,故技重施。

    然而闹了一整天,这条巷子里的所有妓馆娼门都被他砸了,没有安琳琅。

    “尸体呢?”林五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一早料定不会有好结果,但真的没找到人还是有些唏嘘,“乱葬岗那边可找到了?”

    黑壮的护卫深吸一口气:“找到几具身形相似的,但脸烂的辨别不清了。”

    “都带上。”

    林五朝着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是时候回去了。”

    林五走得突然,其实也不算突然。他在西街闹的这一出,前脚刚出门后脚就传千里。路嘉怡安玲珑那边就在盯着他,知道他最后带了具尸体回去。不管是路嘉怡还是安玲珑,心中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用找人这件事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安玲珑眼神闪烁地垂下脑袋。

    路嘉怡盯了她许久,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罢了,回去吧。”

    安玲珑想哭一哭来着,但是这段时日她在路嘉怡面前好似哭得有点太多了。以至于如今哭,路嘉怡都不如以前紧张了。不知是不是林五说的那番话的缘故,她总觉得路嘉怡最近看她的眼神带了些审视。心里有点不安,她顿了半晌才点点头:“嗯。”

    这鬼地方,他们呆这么久已经是有耐心,至少路嘉怡已经有些受不了。既然安琳琅已经死了,那也没必要继续在穷乡僻壤里缅怀。后面的事情等后面再说。

    想着,他半天都不想等。吩咐下去,让仆从们立即收拾行囊,明日启程返回江南。

    安玲珑也想早点离开,但想着昨日街道上惊鸿一瞥,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那人是世子爷吗?

    像,很像,周临川的背影早已如刻刀一般她刻在心坎上,她不可能记错。但世子爷上辈子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死了吗?消息传回周家就是这个时候,她深刻的记得自己得知消息悲愤之下还流了一个孩子……又或者这个时候其实还没死,是后来出事才……

    但太过于聪慧的人通常活不长。

    心里惦记着人,她次日上马车都是昏昏沉沉的。最终还是没抵过心头朱砂痣,她留了几个人下来。

    “找,必须找到这个人。”若是还活着,那是上天对她的恩赐。若不是,但上天给她遇见一个与世子爷如此相似的男子,也是一种恩赐。

    他们走得很快,对于安琳琅来说,毫无影响。

    来或者走,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带着一家人抵达新买下来的铺子,方家老夫妻俩看着这气派的店铺,激动得走路都打颤。

    老两口苦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置办了产业,激动之下说话都呛口水:“真,真是我们家的?”

    “嗯。”安琳琅将地契拿出来,摊在桌子上,“白纸黑字,买了。”

    方婆子两只手捏在一处,佝偻的身子嗖嗖地抖。高兴坏了。脸上的皱褶挤在一处,又哭又笑的,有些说不住话:“好!好!真好!没想到跟着老头子吃了一辈子苦,老了居然还能享到儿媳妇福!老天爷是公正的,人在做,天在看,人在做天在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