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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绮节顺便把花庆福也叫上了,瑶江县地方偏僻,市场已经饱和,武昌府是南来北往的集散地,贸易繁华,水运发达,有更广阔的天地,花家货栈迟早会开到武昌府。 李家雇的船不大,但胜在干净,不像那些载湖鲜的渔船,有种刺鼻的腥臭气。 出发的时候是个大晴天,潺潺的水波间倒映着金灿灿的流光。船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忽然吹起一阵凉风,顿时阴云狂涌,淅淅沥沥落起小雨。 李大伯站在窗前,满意地望着江面上迷迷蒙蒙的细雨,捋着花白胡须笑道:“小满不满,无水洗碗。今年雨水多,田地不会再旱了。“ 去年李家山腰上的地旱了一大片,那座山离江边太远,没法修水渠灌溉,最后只能请农户一担担水挑上山,才勉强把菜苗浇了一遍。 李绮节在窗下对账,一手翻账本,一手拨弄算盘,把珠子打得噼啪响,头也不抬道:“田里的秧苗刚栽下去,是得落场雨才好。“ 甲板上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噔噔一串脚步响,宝珠跑下船舱,推开门:“三娘快出来看稀奇,好大的船!“ 已经离了瑶江县的地界,江面上来往的船只陡然多了起来,宝珠和进宝姐弟俩也不怕凄风冷雨,兴冲冲在外边看热闹,船工催了几遍,姐弟俩还是不肯回船舱。 李大伯正觉无聊,闻言披上蓑衣,好奇道:“是谁家的船?“ 本地的水运货船基本掌握在各大望族手中,说不定是李大伯认得的人家。 船夫在外面应答:“官人,是金家的船,他们家每个月要给楚王府运送土产粮米。“ 听说是金家的船,李绮节心念一转,推开算盘,撑起一把硕大的黄油绢伞,跟着李大伯一道走出船舱。 金家的船比李家雇的小船足足大了四五倍,船上彩旗招展,迎风猎猎,桅杆上挂有金家旗号,甲板上往来走动的水手都是统一服色,步履从容,不像是金家家仆,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金家的船很快把李家雇的小船抛在身后,沐浴在雨丝中的船影像一头威武的巨兽,遮天蔽日,气宇轩昂。 江面上的其他客船纷纷避让,隐隐听到另一只船上有人骂骂咧咧道:“神气什么?“ 船夫笑向李大伯道:“我们这还算是好的,若是在运河上,但凡碰见运送漕粮的官船,所有往来船只都要让道,有时候为了等官船先走,得在渡口等上整整两三天,才能出渡口,短短百里水路,走一走,停一停,比走陆路还折腾。“ 李大伯道:“虽然折腾,还是比陆路轻便俭省,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能安安生生混口饭吃,就是祖宗保佑了。“ 船夫叹息道:“可不是!“ 甲板上一位穿蓑衣的老者插话进来:“想安生也难啊!这几年东山那头兴起一窝水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知有多少船折在他们手里。官府派兵去捉,一晃三年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水贼的老巢在哪里。上个月我们跟随商队一路北上,船队从东山脚下经过的时候,提心吊胆,一刻不敢合眼,就怕被水贼给盯上。“ 几名在甲板上搬运货物的伙计听老者说起水贼,顿时两眼放光,连李大伯和进宝也都听住了。 老者继续道:“水贼喜欢夜里下手,先悄悄爬上船,然后用迷药把船上的人迷晕,再把人五花大绑,扔到江心里淹死,连会拳脚的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哈哈大笑:“老伯恁爱吓唬人,什么迷药,能把一船的人都迷晕?“ 老者被人质疑,面皮立时紫涨,张嘴就骂:“哪里来的臭伢崽!回去问问你娘,老子活到这么大岁数,什么时候诳过人?“ 旁边的人连忙相劝:“老伯莫要同娃娃争嘴,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吃了苦头,自然晓得世道艰险。“ 李绮节看甲板上的人越聚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粗,和宝珠返回船舱。 宝珠心有余悸道:“水贼不会盯上咱们吧?“ 李绮节收起绢伞,甩掉伞面上滚动的水珠,哭笑不得道:“咱们家船上的货物能值多少钱钞?满打满算一二百两银子罢了,水贼瞧不上的。再说了,那伙水贼流窜在东山一带作案,为的就是避开官府,不会冒着被一窝端的风险,把手伸到武昌府周边来。“ 宝珠念佛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路过一间船舱,隐隐听见一阵清朗的读书声。 “张少爷真刻苦,夜里咱们困觉的时候,他还在灯下看书。好几次我半夜起来,看到书房的灯亮着。“宝珠感叹道,“倒是没想到上了船,他还不休息。“ 透过门缝,能看到小沙弥的清隽身影,少年手中执书,临窗倚立,侧脸浸润在窗外朦胧的雨幕中,说不出的俊俏灵秀。 李绮节正看得出神,冷不防对上一道清亮眼眸,却是小沙弥转过身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眼光只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又迅疾移开。 天黑前船在岸边一处渡口停泊,这里是武昌府下辖的一处市镇,因为镇上一座石桥很出名,镇名就叫桥头镇。 李大伯有几个相熟的老友住在桥头镇,他想去探访老友,顺便打听今年新丝的价钱,天黑不好贸然前去打扰,只能第二天再去,船要在渡口歇一晚。 小市镇没有宵禁一说,已近酉时,渡口仍然十分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