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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佑醉意朦胧,脑筋仍然清楚精明,“我又不是傻子,娘子的好处,我自己知道就够了,要你们多事?” 不论旁人怎么用言语讽刺挑拨,或是刻意引导,他只是摸摸微笑,再不肯多说了。 自那以后,李家的长辈们对孙天佑的态度软和了许多,李乙甚至还破天荒的主动关心孙天佑,邀他去武昌府登楼祈福。李子恒向来随心所欲,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很快摈弃对孙天佑的防备,和他称兄道弟,亲热和睦。 不知道李绮节有没有发觉,她现在说话行事,和先前有些不一样,笑容更多了,举止更自然了,而这一切的改变,一半是因为她脱离家庭束缚,自己当家做主,气度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另外也和孙天佑的默默支持离不开关系。 花庆福撑着伞离开孙府,脸上也不由自主扬起一丝微笑,如果不是确信孙天佑不会多心,李绮节不可能一次次把他叫进孙府商谈事情,也不会让丫头宝珠直接表达对他的关心呵护。以前他按着李绮节的吩咐办事时,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担心哪天李绮节会扛不住压力,碍于名声,放弃苦心经营的所有事业,从此退居闺阁。 现在他不必再为自己的东家是个妇人而觉得羞于启齿,以后,也不用替李绮节提心吊胆。 雪后的菜薹脆嫩鲜甜,光靠着一盘清炒菜薹,李绮节足足吃了两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饭。末了,连菜汤都不放过,一股脑倒进青花小瓷碗里,拌成汤泡饭,把剩下的米饭吃完。 孙天佑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跟着胃口大开,吃完一整只烧鸭,“寺里的菜薹年年上供,机会不多,我打劫别人的,才抢到一筐,早知道你这么爱吃,该多买点的。” 李绮节吃得太饱,不敢歇午觉,在房里走来走去消食,“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烦,有那一筐足够了,过几天等雪停了,地里肯定有新鲜菜蔬吃。” 她刚吃完饭,走了一会儿,身子渐渐发热,干脆脱了外面大衣裳,只着浅蓝交领袄、杏黄百褶裙,站在火盆前暖手。别致的堕马髻低垂在颈边,鬓边一枝金绞丝灯笼簪子轻轻晃动,流光闪烁。 孙天佑吃饭的时候,就被灯笼簪子摇曳间映照的光芒吸引,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心痒难耐,洗了手,悄悄走到李绮节身后,忽然一个猛扑,把人揽进怀里。 李绮节一声惊呼,捶他的肩膀:“刚吃完饭,安生点!” 孙天佑嘿嘿一笑,把人抱进里间,按倒在层层叠叠的锦被间,伸手替她取下发髻间的簪钗,挽起一束长发,绕在指间,细细嗅闻,“好,不闹你。今天跑了不少地方,累着了,你得陪我睡会儿。” 语气听起来颇为委屈。 房里伺候的丫头是经过宝珠、张婶子和李绮节一层一层选拔挑选出来的,相貌不突出,嘴巴不甜美,但是绝对听话老实,聪明本分。眨眼间轻手轻脚收拾走盘盏碗碟,走得利利索索。 房里只剩下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孙天佑原是想搂着李绮节好好歪缠一下,刚躺倒在温软的锦被上,眼皮陡然发沉,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李绮节轻叹一声,翻身坐起,把眉眼间隐隐现出几分疲累的孙天佑搬到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取下他头上的网巾,替他按摩额角和头皮。 孙天佑在梦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声,迷迷糊糊道:“三娘……” 李绮节轻轻答应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又接着叫:“三娘……” 李绮节俯身,红唇在他耳边翕动,吐气如兰,柔声道:“我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孙天佑咂咂嘴巴,放心沉入梦乡。 李绮节盼着雪停之后回李家探亲,谁知大雪一直没停,稀稀落落像是要下个没完。农人们天天发愁,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春耕播种了,今年怎么不见晴日头? 县城金家。 金蔷薇从外面回来,观音兜帽和大红撒花绸面斗篷上落满雪花。 “大郎一大早去杨家了。” 丫头荷叶为金蔷薇解开系带,脱下斗篷,往她手心里塞一只小巧的镂花手炉,回转过身,仔细掸掉银灰撒花绸面锦缎白狐领斗篷上的水珠,细声细气道,“说了午饭不回来吃。” 金蔷薇眉峰轻蹙,金雪松嫌杨天保无趣,两人交情一般,天寒地冻的,他近来怎么总往杨家跑? 荷叶奉上热茶,道:“表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丫头掀开富贵牡丹团花布帘,唐鸽和唐瑾儿携手进屋,齐声道:“表姐!” 金蔷薇挑起眼帘,淡淡道,“你们来了。” 金蔷薇性情乖僻,除了最溺爱的胞弟金雪松和表哥石磊以外,对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唐鸽和唐瑾儿早就习惯了。 不顾金蔷薇明显的疏冷之意,两人凑上前,“表姐,你是不是和李家三娘很要好?” 金蔷薇眉头轻皱,直接道:“不用吞吞吐吐的,想干什么?” 被她冰冷的眼风一扫,唐鸽和唐瑾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唐瑾儿悄悄打量表姐的房间:房里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案桌,四把圈椅,两张板凳,一架屏风,床上衾被单薄,悬着青白床帐,几案上只有一只铜炉,供着金蔷薇和金雪松生母的牌位,一应器物都无,犹如雪洞一般,清冷素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