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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桃姑苦笑:“那哪能一样?三娘的嫁妆那么多,女婿又早就中意她。”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略微亮堂了一点:说不定二姐和姑爷也能像三娘和三女婿那样,过得和和美美,人人称羡。 李绮节不知道自己成了榜样。 二姐出阁的前一天,姑表舅亲齐聚,她和孙天佑回家吃喜酒,席上众人免不了催促李子恒,劝他早日成家,他大咧咧地一挥手:“不急,不急。” 背着人,偷偷和李绮节诉苦:“世子在我们身上押注,害得我们不敢休息,每天没日没夜加练。三天后我们去武昌府比赛,你得来给我鼓气!” 李绮节连忙答应,之前定期举行的各种比赛只是为了让老百姓们养成观看比赛的习惯,花样繁多的戏目和每场免费分发的红包是吸引人的手段,在市井流传的小报颂文是潜移默化的宣传工具,球场周围的各种店铺是顺便赚个外快,酒坊才是最有赚头的。 而地区之间的大赛,才是大进项,一年举行个三个场,收益抵得上前几年的所有盈利。 成功的大门才刚刚打开一条细缝,两地盛会,她当然不能缺席。 李南宣也在席间吃饭,众人知道他身世复杂,倒是没人敢劝他。 第二天夫家来迎亲,雨势小了些。 李二姐出门的时候,周桃姑哭得死去活来,半天喘不过气。周氏看她脸色不好,等宴席散后,忙忙的请大夫来为她诊脉,大夫连声道喜——周桃姑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子了。 一下从伤心过度,转为惊喜交加。 众人忙向李乙道喜,李乙面色微红,高兴中夹着些难为情——这么大年纪了,没想到还能添丁进口。 李子恒和孙天佑分头出去送客,不在家中,来赴宴的长辈中有几个年事已高,走不了长路,他们得把老人送回家中安置好,才能返家。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瓦片上,顺着屋脊,汇成一条条银线,砸进廊檐前的水沟里,水花飞溅,像是谁不小心打翻首饰盒,滚落一地圆润碎珠。 李绮节从房里走出来,身后一团喜气,众人围着李乙和周桃姑,打趣个不停,没人发现她中途离开。 她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心里还是免不了怅惘迷茫。 恍惚间记起已经遗忘很久的前世,那时候父母感情不好,整天吵架,她天天夹在中间受气。有一天,爸爸和mama通知她他们已经离婚的消息,她的反应很平静,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亲戚们可怜她,一个接一个安慰她,她反而笑着劝亲戚:“他们天天吵架,谁都过得不痛快,离了也好。” 那时候她是真的替父母觉得解脱,不是在强颜欢笑。 可是那年过年,爸爸在城东,mama在城西,她不知道该去谁家吃团圆饭,走在市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张张洋溢着欢乐的笑脸从眼前闪过,忽然有个老太太停在她跟前,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哭得稀里哗啦。 之后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爸爸再娶,继母生下弟妹,她成了家里的异类,家庭聚会,她总是最尴尬的那一个,谁见了她都别扭。 明明是她的家,是她生活十几年的地方,她却连请朋友到家里去做客的勇气都没有。 “外头风大,进屋去吧。” 一把清亮的好嗓子,把李绮节从遥远的记忆中惊醒。 李南宣着一身茶褐色袍衫,头束方巾,趿拉着避雨的木屐,走到她身旁,眉眼低垂,鸦翅浓睫像两把小扇子,不泄露一丝思绪。 李绮节伸手拂去眼角泪滴,神色怔忪。 两人站在廊下,望着轻纱织就的朦胧雨幕,一时无言。 南风拂过长廊,寒意透过重重春衫,仿佛能吹进骨头缝里。 良久,李南宣双手握拳,掩在嘴角,轻轻咳嗽一声:“回屋吧,别着凉了。” 李绮节把双手拢进袖子里,转身躲开飘进廊檐底下的雨丝,“三哥也进屋吧。” 快进房时,回头去看,却发现李南宣还站在廊檐深处,长身玉立,身影单薄,眉目姣好的脸藏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仍旧丰神俊逸,举手投足间清冷出尘。 不论何时何地,他始终站得笔直,像一株沐浴着风雪怒放的寒梅,傲骨天成。 李绮节冷的时候,会忍不住缩肩膀发抖,会抱着自己的双臂取暖,会跺脚让脚底发热。 而李南宣从没有这样的时候,他永远是那样一张清淡的脸孔,苍茫的双瞳,挺直的脊背,站在风雨中,任它东南西北风。 李绮节忽然想到一句话,刚极易折,强极则辱。 回到屋内,周氏吩咐刘婆子赶紧去灶房炖补汤,李大伯和李乙已经在商量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李大姐拉着周桃姑的手,母女俩低声说体己话,李昭节和李九冬坐在竹席上玩七巧板,人人脸上带笑,满室和气。 孙天佑从门外进来,身上袍衫淋湿半边,脚下的长靴也湿透了,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岳丈李乙竟然笑得和傻子一样,吓了一跳,走到侧间,凑到李绮节身边,小声道:“岳父怎么这么高兴?” 又忽然神色大变,攥紧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哭过?谁欺负你了?” 李绮节笑着摇摇头,踮起脚跟,为孙天佑脱下**的外袍,后者立刻蹲下身,让她可以轻松地摘掉他头上的巾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