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页
那时候有多害怕,多绝望,后来就有多愤恨,多失望。 自那以后,他再不把自己的所有希望寄托在杨县令身上,不管杨县令私底下对他多慈爱,多忍让,他全然看不上。 他开始独来独往,开始利用杨县令的愧疚之心,开始为离开杨家积攒银钱。金氏再欺负他,他绝不忍让,当面和金氏吵得面红耳赤,让金氏的严苛之名传遍整座瑶江县。 “差点死掉的人是我,不是他们。谁都没资格要求我宽容。” 孙天佑的声音闷闷的,“三娘,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金氏和杨天娇。” 心口仿若压了千斤重,李绮节眼角泛潮,心里也酸酸的,伸手把孙天佑按进怀里,柔声道:“你不用原谅他们。” 杨县令很聪明,他没有以情动人,没有苦苦哀求,他用生养孙天佑十几年为砝码,要求孙天佑回报养育之恩。 孙天佑不怕杨县令上门求情,但他不想欠杨县令。 李绮节凑上前,细细吻孙天佑溢满痛苦的酒窝,“有朝一日杨县令真的落难,让我出面去对付金氏和杨天娇,你什么都不用做,谁也别想拿大道理压你。” 吻落在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温柔和情意。 这份沉甸甸的包容,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开来,温柔而又霸道,把沉浸在郁闷中的孙天佑从灰蒙蒙的记忆中唤回现实。 他搂紧李绮节,更加热情地回吻,舌尖绞住她的,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用灵活的唇舌咬开衣带,衣衫一件件褪下,将落不落,堆积在臂弯处。 李绮节身上只剩下一件轻纱里衫,被孙天佑合衣抱在怀里,双颊潮/红,满头是汗,长发湿湿贴在鬓边,簪环一件接一件跌落在罗汉床上,叮当作响。耳畔的花鸟纹葫芦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曳,在夜色中发出夺目的熠熠光芒。 guntang的肌肤和温凉的肌肤贴合,腿挨着腿,额头抵着额头,搂抱勾连,无比契合。 枕头薄被卷落在地,盛果子的阔口瓷罐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个圈儿。 他低笑一声,没有褪下最后一层衣衫,灼灼的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双手滑进光滑的香云纱内,隔着透明的纱衣,温柔抚摸,薄茧擦过皮肤,引得脸泛桃花的李绮节一阵阵颤栗。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在风雨中吐蕊的小花,颤颤巍巍,摇摇摆摆,浑身像着火一般透着嫣红色泽。 又像一汪平静无波的幽泓,忽然涟漪翻腾,波澜乍起,被他搅成一池沸涌的春水。 腰酸腿软,手脚无力,只能依附在他身上,任他摆布,实在受不住时,扭着身子往后躲闪,“轻、轻点。” 还没退开,又被一双强健的臂膀紧紧扣住。 屋里没点灯,刻花竹帘紧紧匝匝围着,掩住房内细细密密的喘息声。 宝珠捧着两杯浓茶走到门前,听到衣裙摩擦的沙沙声响和压抑的呻、吟声,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搂紧茶盘,转身跑远,路上不忘叮嘱其他丫头,谁都不许靠近院子。 第二天醒来时,入眼是明亮的日光,金钩耀目,床帐半卷。帐顶满绣富贵万年团花纹,怒放的芙蓉、浅淡的桂花和富丽的万年青交缠拥簇,一团热闹。 一人倚在床栏前,葱白褐圆领窄袖潞绸袍衫,网巾束发,剑眉轩昂,斜斜扫向鬓边,狐狸眼沉静幽黑,眼圈微青,下颌处有些许淡淡痕迹,像雪后的芦苇荡。 李绮节伸手去摸,哑声道:“是不是该刮胡子了?” 时下男子以髯须为美,偏生李绮节不爱那一款,嫌胡茬扎人,硬逼着孙天佑每天刮胡子。昨天旅途疲惫,没顾上督促他,不过一夜而已,他颊边已冒出星星点点胡茬。 孙天佑放下账本,轻轻抚摸她鲜艳丰软的唇:“今天要出门,回来再刮。” 她咳嗽一声,觉得嗓子有点紧:“要去哪儿?” 孙天佑扶她坐起,在她背后垫上两枚软枕,将温在热水里的茶杯端到她嘴边,“先喝两口,润润嗓子。” 茶水温度适宜,沁人心脾,她匆匆咽下。 “去杨家。” 她喝茶的动作一顿,霍然抬起头。 杏眼圆瞪,眼神清澈,像一只在山间长大的小兽,天真而懵懂,警醒又纯真。 这双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现在是,以后也是。 孙天佑两指微弯,在她鼻尖轻轻刮两下:“娘子日理万机,杨家的事哪至于劳烦娘子出马,为夫自有成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岂会怕杨家? 就是杨县令,也不能命令他做什么。 生养之恩? 他会一次性还干净的。 李绮节没有问孙天佑准备怎么应付杨县令的嘱托,用过早饭,送他出门,看那褐中沁着一抹淡绿的袍角拂过夹道旁的杜鹃花丛。 树上的李花开得正艳,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如落雪一般。他飞快从花雪中走过,背影清瘦,但脊背挺直,一往无前。 才刚住下,孙天佑又频繁往返于武昌府和瑶江县,李大伯等人心中不免疑惑,不过因为周桃姑屡动胎气的缘故,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上,没有多问。 周桃姑生了个儿子。 如果是别人家的主妇,再嫁后能为夫家添丁,不说欣喜若狂,也该高兴才是,周桃姑却是懊恼多过于欢喜——她多么希望自己生的是女伢子,男伢子固然好,但谁晓得他长大后会不会和大郎争家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