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9)
孙婆婆那个山村里头医疗资源有限,看不好小茉莉的病,女孩就这么被拖了几天,伤口已经重度感染,危及性命,孙婆婆他们实在没办法,这才拨通了鞮红的电话,万幸鞮红没换手机。 鞮红立时跳下床,打开她并不怎么鼓的钱包数了数,思忖片刻,对电话那头道:我很快就过来。 随即她找出井澜留下的名片,对着那个手机号拨了过去。 十分钟后井澜出现在卷帘门前,妥帖地把鞮红的猫狗们接上车。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井澜对鞮红承诺。 鞮红其实不太愿意麻烦井澜,从前只有她帮别人,现在落魄了,也不习惯坦荡地接受别人的援助。 但是她现在真的力量有限,有些事又不得不做,便只能先将人情欠下。 那个还有个事。 井澜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见她还有事便停下来静静等着。 我能向你租一天车吗? 山村偏远,是飞机高铁都到不了的地方,只能自行沿着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驱车而上。 井澜不仅免费提供了车辆,还找了两个医疗人员陪着鞮红一起。鞮红自己则带了五桶泡面,两件外套和所有现金连夜奔赴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整整十六个小时,终于接到小茉莉,万幸井澜拨给她的两个医疗人员和医疗物资,让小茉莉得以支撑到被担架抬进有能力和设备救治她的地方。 一切忙完,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六点。 这样的惨事并不是第一次听闻,但是鞮红就是心疼的不行,她忽然想起了越莹。 那个拥有美术天赋和梦想,生命却结束在最美好的年华的女孩子。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奈,太多不可逆转。 她忽然觉得很无力,整个灵魂都枯竭了一般的无力。 所有现金和小茉莉的长辈带来的钱,零零碎碎凑在一起也不够交足治疗费用。井澜听闻后拨冗赶来,交足了剩下的费用。 但是鞮红依然觉得无力。 如果没有好心人的帮助,她现在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一个年轻的,尚未来得及绽开的生命一点点消耗殆尽。 她忽然想起了渝辞,她忽然想知道,渝辞曾经说过的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是否同她现在一样? 渝辞是不是也感受过她这般的绝望,生不如死? 她把那个20CM的渝辞娃娃从包里拿出来,小娃娃睁着一双绣了星星的眼睛看她,鞮红摸了摸娃娃的脸蛋,紧紧按进怀里。 欠人的钱必须要还,想救的生命必须要救,自己也必须重新站起来,直面阳光,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黑暗如长长的甬道,看不见尽头。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但是渝辞可以撑过去,凭什么她撑不下去? 虽然真的很难熬,但谁说她不可以? 她们的灵魂,从来便是相配,从来都是对等。 说求生欲强也好,说不甘心也罢, 哪怕经历了生离死别,哪怕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被抛在长长的甬道尽头,痛极,恨极,孤独至极。 也终会循着本能爬起来,向着记忆中的路,一点一点,挪向出口。 人类啊,终是比想象中的坚强。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多么可怜, 多么,可敬。 这, 就是生命。 白日观珠,耀辉隐华光; 时临暗夜,方知明珠夺目, 天下无双。 第151章 其实真的不用还。 井澜把泡好的猫咪奶粉递给鞮红,让她亲自添到小猫奶盆里,四只小猫养着脑袋乖巧地看着她,鞮红心里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似的,挨个揉了揉他们的下巴。 还是要还的,毕竟人是我要救的,它们也是我执意要养的,后续还有治病,绝育,疫苗一系列的开销,总不能每次都请你帮忙。 鞮红性格使然,从来不喜欢欠人家什么,也不喜欢占人家便宜。 现在光是托管的工作根本不足支撑起她的每月流水,可她又不能顶着自己的名字去外面找高薪酬的工作,思来想去要来钱快还不看重身份的还是得去演艺圈。 外行人以为演艺圈很小,只有在里面待过的人知道,那个看似狭小的圈子里也有很多分水岭,像一杯七彩鸡尾酒,色层与色层之间即便曾经相触,也基本不相融。 只需要在不那么核心的地带活动,就可以低调的达到目的。 但是现在她是不敢去各大剧组筹备处投简历的,她能去的地方暂时只有群演。 还是不必凑到主角后当背景板的那种。 或者在一些受众不大的影视剧里,想办法混几句台词,这样一个月下来,赚的是单纯托管的两三倍。 这如果是从前的她,肯定竞争不过那些有人脉,长年累月混在那一片的演员,但是她受过渝辞教导,加上自身努力,竟也不是不能一搏。 其实这些她本来也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在她那个层次能看见的东西。而渝辞确实一点点爬上来的,即便有帝戏科班毕业的名号加身,无人赏识,又不会攒人脉,就只能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往上走。 这些路全都是渝辞和她闲聊的时候说起的,本以为不过闲谈,谁能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 鞮红不觉唏嘘,毕竟那时的自己怎会想到渝辞教过她的东西,会成为她现在唯一谋生的活计? 有、有客人吗? 一道虚弱温软的女声从客厅通往花园的入口处传来,鞮红转头去看,一时愣住。 怪不得没有脚步声,那女子竟是坐在轮椅上的! 再细细打量,见那女子五官与井澜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显然久病缠身的憔悴模样,看上去比井澜大出不少。 jiejie!井澜听那女子出声的档口就已经奔过去扶住她的轮椅,见她马海毛线衫的袖口沾着晶莹,连忙拿纯棉布巾帮她擦拭。 今天这么潮湿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井澜半跪着抬起头,双眉微蹙,明明是抱怨的语调却蓄了满满的温柔,仿佛眼前女子是他在世间最珍重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那女子却只呆呆愣愣地看着弟弟动作,木然中带着些许不知所措。 鞮红看到井澜为那女子擦拭时,腕间若隐若现露出的一个手镯,她一眼就认出那个是XX大师的独家手笔,每种设计款只售一只,每年只接四单,井澜可以有这样的饰品,想来也是非富即贵之人。 但是他虽然表面疏离,相处起来却没有大多权贵子弟都有的倨傲以及对普通人的不屑一顾,令鞮红不觉地柔了眉眼。 这是你jiejie?长得真好看。 井澜把井茵收拾干净,又抱了一只海豹双色的布偶猫过来,让她抱在怀里,才介绍道:jiejie,这位是鞮红,是我认识的新朋友,我们来和她打个招呼好不好? 女子被井澜推到鞮红面前,紧张情绪更甚,局促不安地抱紧了她的布偶猫,求助似的目光投向井澜。 鞮红见了连忙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鞮红。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女子抬起手,一寸一寸伸向前,很久才触到鞮红温润的指尖,鞮红只感到一点温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我是,井茵。 井茵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光了她所有勇气,居然身体一抽,啪嗒啪嗒掉下泪来。井澜见状一下就慌了,和鞮红打了声招呼就打开室内电梯把人送回了房间,很久才重新下来。 鞮红见人走过来忙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刚才哪里 井澜直接打断了她的自责:和你没有关系,我jiejie失踪了很久,找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井澜解释到这里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鞮红想着他或许不太愿意提起关于井茵的事,便也没有多问,将猫儿狗儿交付给井澜后,又将自己这些日子重新攒下来的一部分钱给了井澜。 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家里,看着空旷的房间,孤独再一次笼罩了鞮红,没了小伙伴们的吵闹,竟也有些不习惯。但是习惯不是一蹴而就的,情绪也不可能一挥即散,不能放任自己难受太久,毕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鞮红看似懒怠,实则行动力很强,不多时就已经把一些工具找出来放在镜子跟前。 她从前的化妆品成批成批地买,更有品牌方成套成套地送,却还嫌不够用,现在只一支眉笔、一管遮瑕、一支口红就可以完成一个简单的妆面,加在一起的价钱却还不够买她从前用的一支化妆刷。 看着桌子上那几乎没多少损耗的三样化妆品,鞮红总有些怅然。 原来化妆品,这么经用。 不过她今天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化妆这么简单,镜子前多了几样东西,是一瓶最暗色号的杂牌粉底、一把房东阿姨那里借来的剪刀、一卷看不清楚材质的哑光胶布、一盘粉质极粗的四色眼影和买眼影赠送的,扎死人不偿命的眼影刷。 鞮红用那些工具在脸上折腾半天,四个小时候,终于对着镜子长舒一口气。 幸好手艺还没有生疏 言落,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一笑。 分明是一样的上扬弧度,相同的肌rou走向,却终是因那耷拉严重的眼皮、蜡黄无光的肌肤,和过短过粗的眉毛泯了风流。 还好群演不需要化妆,近几年群演稀缺故而在审核方面也宽泛了不少,群头看了鞮红两眼就让她加上微信等消息了。 走出□□大厅的时候,挖掘机正高高扬起挖头,黄土黄沙扬了满天。鞮红从口袋里掏口罩的同时扫了眼正挤作一堆买证件挂脖带的人群,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去买一根来挂演员证,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去路。 鞮红只瞥了一眼就嫌辣眼睛,廉价的西装根本用不着估价就能掂量清楚大致区间的,更别提那一头油腻发丝,鞮红转身就要走。 哎我看你五官长得还挺标致,身材也好,我呢是经纪人,可以带你去演小角色。男人边说边殷勤抵上他的宣传单以及微信号,举着手机央鞮红给她一个微信号。 鞮红听到第一句话就很想把人一把拽住,然后指着自己化完特效妆后近乎畸形的五官问他:就这?你认真的吗? 当然她并没有把话说出来,她根本就不想理,可等走到公交站牌下,那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劝着,鞮红不是不想可怜这种人,只是这人满嘴跑火车,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但是这么冷处理也不是办法,鞮红只得用自己新开的微信小号加了人。男人还在耳边吹嘘自己有多少多少部作品,最近又在筹备什么什么综艺,可以让她露脸,让她红遍五湖四海。 可鞮红随手点开男人朋友圈就差点笑出声。 就这? 认真的吗? 还是算了吧,自己落魄成这样,能找到的组讯还比他这儿的多十倍呢! 这叫什么玩意,一溜烟截取掉副导演的联系方式就当是他私人资源,让演员们都可劲发资料给你? 好家伙北京筹备的组你跑横国跟人说你是经纪人,咋地资料给你后你还能连夜飞北京去帮我谈? 鞮红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没让自己开口骂人,坐上公交的时候男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路尽头,耳边清净了,鞮红却望着公交车的后视镜出神。 自己居然已经,落拓成这样了吗? 从前她想上什么角色就上什么角色,顶多被邬澔带着去见个导演走个流程。劳斯莱斯里头安心坐着,饮食不愁,冷暖无惧,还有雪白鸳鸯眼的猫儿窝在膝头。 而现在,水壶、化妆品、充电器、手机一大堆物品鼓囊囊沉甸甸地坠在身后,站了半天肩膀腰腹已经不堪其重发出抗议来,她皮肤很好也耐不住换季气候干燥,和长时间带妆不补,粗劣的粉底已经在她T字区浮粉脱皮。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还当真是讽刺的很。 鞮红从来没有做过群演,也没有仔细关注过这些人,身为主演的她只需要在需要她拍摄的时候出来一趟,剩余时间都舒舒服服窝在她的保姆车里,免去一切风吹日晒。 直到收到集合消息来到指定地点,才抱着一夜未敢睡的疲惫脑袋,点名上车。 凌晨四点半的集合,鞮红先是设置了三个闹钟,又增加为五个,最后根本不敢睡觉,把特效妆面画好拥着被子坐到天亮。 坐在大巴车里的时候,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鼻而来,却也挡不住鞮红的困意,旁边一个一同来做群演的阿姨看她这样,从塑料袋里拣出一个橘子递过来:要不要吃个橘子提提神啊。 哦谢谢。鞮红晚饭没怎么吃,又没怎么睡,所有感官都被橘子的清爽香气勾了去。 一口入嘴鞮红差点没把眉毛拧断,这也太酸了吧,自出事以来她只买过苹果,没怎么吃过其他水果,也不知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酸的橘子,这么酸也能拿出来卖的嘛??! 好不好吃啊,我昨天买了十个,今天就带出来五个,那个老板只收了我十块钱嘿嘿 鞮红将唇齿间的酸味尽数咽下,才笑道:很甜,谢谢。 阿姨听到这话笑得容光焕发,拉着鞮红相见恨晚的说个不停,鞮红就含笑听着,一瓣一瓣吃着橘子。 车厢味道很难闻,身上的衣服布满灰尘污垢刺得浑身发痒,发胶粘的又丑又歪,脚上的鞋子不合脚还粗糙磨得脚后跟生疼 但是这里没有嘲讽、没有指桑骂槐、没有人诅咒她去死、也没有人提起网上那件掀起轩然大波的,有关于她的事。 这是她落魄后第一次来到一个人多的地方,虽然和从前的环境天差地别,但却很温暖,很舒适。 今天的群演戏份主要是难民,浩浩荡荡一群人来来回回跑上跑下了无数趟,好不容易才捱到中午,鞮红一直跟那个阿姨待在一起,休息时两个人就天南地北到处聊,开拍了就拉着手一起跑。 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对视一笑就能说很多话,分享很多有趣的事。 哎呀这都快十二个小时了吧,这回剧组该加钱咯~ 没准就卡死十二个小时呢,有的剧组鸡贼得很。 鞮红听着身边人的谈话,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缓缓破裂,里面封存许久的guntang温暖的液体毫不吝啬地奔涌出来冲向她僵冷已久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