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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嗓音低磁,声线里还绻着一缕漫不经心。 话音甫落,但见薛翦身形一恍,蓦然转身。 李聿极为慵懒地立于朱门下,手里握着一枚咬过的苹果,发上月白色束带瑜瑜垂落,将他的眉眼衬得愈显深邃,眸子似化了星,曜目之致。 对视半晌,李聿双眼慢慢聚焦,不觉掠过一道讶异,转瞬便掩了下去,仍旧挂着一副闲散神情。 薛翦一时心跳如鼓,望着对面的眼神颇有几分闪躲,许是平生第一次感到这般尴尬。 原是想给魏启珧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知道自己回来了。若是惊喜未成,反叫旁人发现她翻.墙溜进书院,终究是少不了去祠堂小住一段时日了。 思及此,薛翦不由咬了咬下唇,内心焦躁不堪。 良久,她方才暗自吁了一口气,略为勉强地笑了笑,嘴唇被她咬得殷红,“在下实是新来的学生,对这里尚不熟悉,一时迷了方向,这便走了,至于这身衣服......” 话说到后头,声音便渐渐消了。 却见对面之人眼底携上了几缕认真神色,仿佛耐心在听。 这一举落在薛翦眼里,只觉他的目光像要将她灼出几个窟窿,忙抬手去掩了面,侧首给小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快编个靠谱的理由搪塞过去。 小竹自进来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眼下被人逮到,身子都软了半边,不由急中生智:“实不相瞒,这其实是我家小......公子的怪癖,每月总有这么几日,让公子见笑了。” 话落,薛翦自胸腔猛地咳了起来,面色涨红,眼风愠厉地颤瞪在小竹身上。 小竹眼眸未转,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薛翦的目光,怯怯地埋下了头。 男子的笑声几乎在小竹说完“怪癖”后便骤然响起,清朗又狭着两分揶揄。 继而又见他上前走了两步,眸光流转,似是细细端详了薛翦一番,语气轻慢:“你这个喜好......当真不俗。” 闻言,薛翦双唇直抿成一条线,写尽了不知所措。正当她欲辩驳之际,那人复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前,笼下一片阴影。 薛翦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遂看他用拿着苹果的手指了指后面的尚业堂,“既是同窗,还愣着做甚?平日都是我一人迟到挨罚,现下倒是有人陪了。” 少年声色慵懒又勾着几许戏谑,目色灼灼地低头看薛翦。 小竹原还在一旁不敢抬头,乍一听见李聿所言,心尖顿时一凛,忙辞道:“不行!” 李聿挑了挑眉,长眸一转睇了过去,“为何不行?” 见状,薛翦眉心一折,总觉得此人在同她暗暗较劲,遂一把将小竹拉到身后,言语多有恭维:“这位公子看上去不像是束缚于条条框框之人,何必拉上我去受罪?” 薄阳横在少女眼梢,将眼底那掠清浅的敌意照得分明。 李聿心下轻笑,腹诽了一句:伶牙俐齿。 后又盯着她忖度了半晌,莫名其妙地抛了句:“奉承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些,不适合你。” 话罢便径自朝尚业堂去了。 薛翦自听完他的话,心里油然升起一腔不可名状的闷意,举目望了那拢素雅的衣衫许久,方才离开。 李聿悄悄走到了尚业堂的尾窗,趁先生未注意,轻掀衣摆,长腿一跨溜了进去,正好落在自己的座位旁。 坐在他前边的少年一听见动静,即刻将头扭了过去,手里不忘把书册翻开立在桌面,以避先生毒目。 声音低得像是卡了沙子:“李聿!你怎么才来?我这书读得都要眼冒金星了!” 李聿闻言笑了笑,将一枚头胖腰窄的苹果核立在案角,复以手支颌,“刚碰见一只野兔,多瞧了两眼。” 少年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并未追问,转而聊起别的话题:“我听说苏府下月要办一场花宴,欲暗里给苏二小姐相看未来夫婿。”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幽了幽眼神,“这事儿你应该最清楚罢?” 话落,李聿浅浅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少年凤目一挑,露出一抹含蓄的笑,显然未信。 李聿伸手推了推他,眼底盛满了不耐烦,“无聊。” 少乐乐呵呵地转了回去,刚把书册搁下,便倏地衔上了一双犀利的眼睛,吓得立马挺直腰背,喉头咽了咽,浑身不自在地翻阅起来。 “楚善,李聿。”先生拔高了嗓门,肃声道:“《中庸》抄一百遍,明天交于我。” “别啊,黄先生!学生知错了,断没有下次了!”楚善刚立起的腰板儿又耷拉下去,拖长着声音请求。 先生将目光调回书案,神色漠然,“加一百遍。” 言毕,楚善身上似压了一座无形高山,生生把下巴抵在了桌面,绝望不已。 卒然间,肩上又覆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沉沉按住了他,随后便闻一道狡黠的声音响起:“楚兄,我那一百遍就托付给你了,好好抄。” 李聿的声音又轻又柔,偏生狭带着一缕瘆骨的笑意,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嗓子眼亦像被人塞住了一般,只字都溢不出来。 书院另一边,沿廊下正小跑着一抹柳色的身影,一面儿喘气,一面儿按着嗓音勉力喊了一声:“小姐......等等我......” 薛翦脚步一顿,转过了头,眉宇间一派郁色。待小竹跟了上来,方听她轻声道:“不找了,我们赶紧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