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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跪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眼下刀痕渐显渐褪,生满厚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茶,恭敬地呈了过去,眉眼低顺又匿着痞态,“您所托之事,小人已经办妥,您看?” 墨袍男子只略略接过,不着痕迹地放置一旁,目色平淡冷清地望着窗外弯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话罢,屋内默了许久。 男人面色犹豫,迟疑了良晌才吭声:“这您放心,那日虽说出了点小插曲,但我的弟兄们即刻便将人转移了,出不了甚么岔子。” 话尾像是顺了几许心虚,复又添声:“您放心。” 墨袍男子将投放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静静地落在对面之人身上,神色叫人看不出波澜。 他将其打量了片刻,声色浑浊轻渺,却似踩在了那人心上,难以负荷,“插曲?” 男人吞咽了几番,眼神闪闪躲躲,久久不敢言语,只听对面幽幽响起冷冽之声:“把人都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后面的话,就不用我说了罢。” 言外之意自是清晰了然。 男人连忙接道:“是、是,小人明白。” “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去料理。”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缓缓推至案几另一端,收回了手。 “按照信上说的做,办好了自有重赏,保你跟你那几个兄弟这辈子衣食无忧。” 男人闻言脸上即刻堆出一抹趋奉油腻的笑来,敷过信件揽入袖口,应了声‘是’后便按常准备离开。 拿钱办事,上头背后的雇主是谁,不该问,也不必要问。 正当他将将走进门扉时,忽见门外立着一道不像楼内下人的影子,发束于顶,身如雪松,男人喉间霍然喝出:“谁!” ...... 苏缘见薛翦站在长梯口滞了一瞬,随后便往深处走去,心中不由燃起几分好奇,可理智又在宣告着:不要跟过去。 凡与薛翦擦染点边际的,多半不是什么善事。 她虽是如此想着,腿脚却不听使唤,着了魔一般匿声跟着薛翦。 奇怪的是,这边的屋子半数不及后面明亮,只由窗纸透过几抹熹微昏暗的光,门前更是无人候守。 苏缘回头看了看李聿他们那间屋子,通长的廊道层层递窄,与眼下之处亦相隔甚远。 苏缘复又回过身,按了按掌心静步挪到了薛翦身后几丈,只见她侧脸在昏沉的尽辉里逐渐凝了一瞬,旋即转了过来,撞见自己时瞳孔微张,继而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拽住了自己的手,直往梯口跑。 “不要回头!”薛翦的声音贯在她耳畔,令她本能般地服从,由她拉着跑下楼梯,涌入人群,再如拨云见日一样冲出了藏花楼。 第42章 徒浪鸳鸯 终于在和李聿的斗嘴上扳回一 门扉轻掩, 脚步声渐消。 雅间内的气氛一时舒散了下来,像是在书院听讲,先生却突然走了一般, 脱了束缚,失了抑制, 言语举止都放松了许多。 而眼下最觉心下畅快的,便是楚善了。 他拢了拢压在案上的袖缘缓缓坐下, 眸光一转望向了李聿,咧齿一笑,唇畔狭着一丝如八拜之交般的情谊, 婉转道谢。 果然还是李聿懂他, 不像那个叛徒章佑, 之前竟还帮着薛翦说话。 思及此, 他又怨怨地将目光往旁边挪了几寸, 定在章佑身上。 章佑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是被他这般古怪地盯着,不由觉得后脊发酸, 连忙将木箸够到盛着红烧rou的菜碟里, 携着笑意给他夹了一块。 楚善轻哼了声,也没说话,夹起那块红亮肥腻往嘴里送, 香浓之味将将入口,他忽觉胃里翻江倒海, 眉心登时绞在一处,面色灼疼难耐。 他这突然的变化将大家吓了一跳,急忙围到他身边询问查看,但见他额间密密麻麻挂着层薄汗, 骨节分明的手蜷拧在腹间,薄唇紧闭。 “这是怎么了?”一直同楚善坐在一起的男子面容焦急,声音亦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担忧。 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他应当是喝太多了,胃里头不舒服。”李聿眉间微蹙,伸手去抬楚善的左手,连带着将他身形一并拎起,又扭头对右边的人道:“扶他去净房。” 二人一左一右将楚善扶到了廊道上,正问门外下人净房在何处之际,长梯口倏然窜下几个人影。 李聿不经意地偏头望了一眼,只见两道极为熟悉的身影沿着长梯飞奔而下,其后还吊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紧追不舍。 他微眯了眯眼眸,眉间闪过一瞬晦暗的不安之色。 那两道身影,不正是薛翦和苏缘么。 ...... 出了藏花楼后,街道两旁原本熙攘的人群似是散了一半,零零落落,难以混入其中。 苏缘就这么愣愣地被薛翦带了出来,像亡命之徒一样毫无目的地逃,呼啸的夜风在耳畔不停飞逝,荡留地久了,耳蜗便开始慢慢生起刺痛。 薛翦带着苏缘一面往前跑,一面四下顾盼,似是在寻什么。 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小街巷胡同、宅邸府门,昏黄的灯笼盏盏高挂于顶,为整条主街引明。 眼下悬着刀痕的男人目如鹰隼,凶狠彪悍地扫视着前方,不出一瞬便准确地将视线落在了薛翦二人身上,如一阵寒风追袭而去,嘴里还不时厉声喝道:“站住!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