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吃晚饭的时候，去老宅一周的季白终于回来了。一周过去，季白变得更瘦了，皮肤带着不正常的苍白，连唇色都是极淡的粉色，浅咖色的眼睛好像始终蒙着一层雾气，身上穿着的衬衫也好像大了一号一样。

    不过以星夜的眼光看，季白应该确实穿了大一号的衣服。

    见大家的目光被成功吸引过来，季白眼里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局促不安，他小声道：我也没吃晚饭，可以和大家一起吃吗？

    这话果然立刻让本就心软的苏晴完全消气，她让人在她旁边添了一把椅子，季白垂着眸过去坐下：星夜，抱歉，之前是我没想清楚，才会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季白垂着眸，不让众人看见他掩盖不住的黑暗情绪，季白这周是真的生病了，他反反复复做了一个梦，就是因为这个梦才让他反复发烧，但也是这个梦，让季白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在梦里，他依然是假少爷，但是那个真少爷十八岁才回来。在梦里，真少爷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在安慰自己，小心翼翼生怕说话让自己受到伤害。在梦里，除了季家人始终没人知道他不是季家的小少爷。在梦里，十八岁的他是那么风光，未来一片大好，追求者拥趸甚多......

    季白有多羡慕梦里的自己，对造成事情没有朝着自己预期发展的星夜就有多愤恨。

    让季白没想到的是星夜道：你应该对我和哥哥两个人道歉才对。

    季白真正应该道歉的，从来就是季临。

    季白只好咬牙再次道歉，随后便听到星夜假惺惺回了句没关系。

    季白的拳头在一瞬间握紧又松开，开饭后，他忽然夹菜送到苏晴碗里，轻声道：我记得这是mama最喜欢吃的。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果然再次聚集到季白身上，只听季白继续道：之前让mama失望了，希望mama原谅我，我已经知道错了。

    季白这样果然立刻戳中了苏晴的心，就连季文和季安的眼神也跟着柔和起来。

    只有季临沉默的给星夜剥虾，心里对季白搞这一出害星夜不好好吃饭有些不耐烦，但季临心里也知道，季白搞这一出就是仗着季家其余人对他的感情。一向对季白视而不见的季临首次生出了要让季白滚出季家的心。

    不论如何，星夜都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季白身上了。

    季文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广发请帖，举办宴会，说找回了丢失的双胞胎。这下北城的豪门尽数打消了疑虑，看来这不是豪门风流韵事，而是季家倒了大霉，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作为宴会主角，星夜和季临自然是焦点，但是季白的一言一行同样有不少人关注，季白知道这些是自己必须遭遇的，早就做好心理建设的他尽量无视了这些或不怀好意，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在会场边缘来回转悠，在听见外面有动静后毫不犹豫的跑到花园里。

    一个衣服被扯成条状的小孩此时在花园的水池里挣扎。

    季白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水，将小孩救了起来。

    被救起来的小孩呛了两口水后迷茫的睁眼，即使在昏暗的花园，季白也可以明显看见小孩有别于大部分人的，明显立体的轮廓，加上他卷曲的头发，季白知道，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在梦里，季白的拥趸甚多，但是只有一个人始终对季白抛去的橄榄枝视而不见，此人是顾家的私生子，和顾容与同龄，年幼被众人欺压，性情阴郁，很快因为得罪顾家正统继承人顾容深被送出国，成年后归国，众人才知道他外公家在国外势力极大，而他回国就是为了两件事，报仇和报恩。

    季白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他努力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顾渊眼前模糊一片，但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一双温暖手将他拖出水面，那个人有着温柔的声音

    第17章 掌上珠17

    直到宴会尾声，季白才再次出现，他身上已经明显换了一套衣服。

    星夜与季白隔着人群对视，随后各自别开目光，继季文和苏晴后被季老夫人带着认人的星夜面上笑得愈发甜蜜，让长辈们看了就心生好感。

    季白哥哥方才的目光，和当初将星夜关在黑暗漏水的厕所，自己成功被领养人看上带走的那位小哥哥好像啊。可是那位小哥哥三个月之后就被送回孤儿院了，星夜也是第一次看见一直打架都很厉害的男生哭得那么伤心。

    当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了感谢也为了远离帮助他的小弟，替他们教训别人的场景，被收养他的夫妇碰巧撞见。

    这和星夜当然没关系了，星夜只是送给好心夫妇一束自己采的花罢了。

    等季老夫人和好友聊的开心的时候，星夜脚步一转，往楼梯方向走去，他也不正常上楼梯，而是两级两级，玩一样的往上走，走到一半，星夜再次遇上了季白。

    星夜露出惊讶的神色：季白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说起来，今晚我都没有见过你呢。

    季白拦在楼梯口，面色不太好：你上来做什么？

    星夜疑惑：我回房间啊，难道我不能回吗？

    季白分毫不让，他的房间和星夜紧挨着，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关房门，只要星夜回房就必然会发现顾渊的存在，季白不想让任何人发现顾渊的存在，尤其是星夜。

    星夜慢慢的走完剩下的台阶，离季白极近，这时这边的动静也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季安甚至已经在往这边走。

    星夜又问道：季白哥哥，你为什么不让开呢？

    季白莫名察觉到一股危机，他看着星夜的眼睛，纯真透澈可以一眼望到底的眼睛，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懵童，可是季白还是觉得很不对劲。

    很久很久以后，季白才明白为什么季星夜在做着那么危险的事情的时候，还可以拥有那么明澈的眼神。

    因为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他没有正常人对生命的足够敬畏，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在他眼里，自己的身体和普通的兔子玩偶或许没有本质的区别。

    在原本的命运线中，季白在季家楼梯被季临推下去，他提前算好了角度，找好了观众，最后不过受了轻伤，第二天还能利用季临展示自己的善良不计较。

    可是在季家为星夜和季临准备的身份公开宴会上，楼梯拐角处的桌子上摆满了玻璃酒杯。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星夜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在季白伸手想要阻止星夜更进一步的时候，忽然往后，跌下楼梯。

    没有基本的防护姿势，周围也没有任何缓冲的东西，众目睽睽之下，星夜就这么滚下楼梯，背撞上拐角的桌子，玻璃杯碎了一地，血液缓缓流出......

    而季白伸出的手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眼里。

    这一刻星夜还是有意识的，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右手腕疯狂的发热，星夜感受到从不回应的手链似乎十分愤怒，原来它有情绪啊......星夜失去意识前想到。

    季白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冰冷，什么是绝望，所有人，就连最疼爱他的季老夫人都以冰冷失望的目光看向他，没有人听他解释，宴会匆匆散了，所有人都跟去了医院，留他一人呆在一地狼藉的季家大厅。

    季白浑身颤抖，骨头缝似乎都透着冷风，他的心不断下沉，季星夜在陷害他！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他们说什么来着？星夜这么跌下去，生死都不知道，他这么小，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有这么狠心可以自己陷害自己？

    事情没发生之前，季白也是不信的，可是季星夜偏偏这么做了。甚至季白心底还生出一丝荒诞和迷茫，季星夜，他不要命了吗？他有这么恨自己吗？

    季白不知道，星夜的想法绝对是直线思维，他想的很简单，季临遭受过什么，就让季白也感受一遍好了。这也是星夜要季白留在季家的原因。

    最后季白机械的回了房间，看到顾渊他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他房间。

    顾渊已经有些清醒了，然而参加宴会的人都走光了，顾家自然不会留人专门等他。

    面对顾渊，此时的季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很快顾渊就要出国了。

    季白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顾渊面前，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第18章 掌上珠18

    星夜好像沉在了一片温水之中，他试着睁开眼，随后就看见无穷的黑暗，经过漫长的黑暗后，星夜眼前骤然出现许多光点，有如夜空中零落的星星。

    星夜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似乎极近，又好像隔着无数层纱，这让星夜心底莫名升起古怪的酸涩出来，他想说话，但是说不出，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一瞬，星夜只觉浑身一松，有什么长久以来覆盖在他身上的沉重的东西被去掉了，很快他往深处坠了下去。

    在看到光明的前一瞬，星夜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然而黑暗散去，没人能回答他。

    醒来后星夜发现自己浑身轻松，好像根本没受过伤一般。然而周围的人表现的好像自己受了什么重伤一样，星夜不解的眨眼，对众人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我不疼的，不要表现得那么伤心。

    星夜不喜欢被这样沉重的情绪包围。

    然而在别人眼里，就是被人推下楼重伤昏迷，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的孩子，在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忍着浑身的痛反过来安慰别人的，天使一样贴心的孩子。

    众人的心酸软起来。

    而从别人口里知道自己昏迷了好几天，浑身上下多处骨折缝针的星夜，眼里的疑惑却怎么也去不掉。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并且星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更轻松了，在梦里去除沉重的感觉被带到了现实中来，好像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什么被人彻底去除一般。

    感觉轻松起来的星夜不知道，他的外貌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星夜就已经是会让看到他的人感叹他长得实在好看，但现在的星夜就像宝石擦去了灰尘，明珠揭去了朦纱，像幽深的夜空的明月，像青郁的山谷的桔梗。

    第一个握住星夜手的是季临，在星夜昏迷的日子里，无数次责怪自己太自信而无视季白，造成他伤害星夜后果的季临。

    星夜与季临对视，他能感受到季临变得更坚毅。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曾经在一个早年富贵、中年落魄的男人眼中看到过，在经历了年轻时的纸醉金迷，中年时期的落魄潦倒后，那个男人最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念，并很快在短短几年后闯出属于自己的事业。

    在星夜昏迷的日子里，守着满身伤痕的星夜，季临多希望自己就像星夜说的那样，和他有双胞胎感应，至少这样自己可以对星夜受的疼感同身受。

    星夜无法理解，但是他能感受到季临眼里的难过好像碰一碰就要碎出来一般。

    于是星夜动了动手指，轻轻的刮了刮季临的手心，不要难过，难过不适合你，在这个星球，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

    这是星夜来到这个星球的使命。

    季临握紧星夜的手指，好像这样可以安抚他这段日子以来荒芜的内心，他永远不会让星夜知道，如果星夜再不醒过来，他也许会恨上季家的每一个人，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恶念蔓延，因为季临一直能感觉到星夜有多努力想让自己真正融入季家。

    好在星夜醒过来了，还能像以往那样弯着漂亮的眼睛露出让人感到温暖的笑。

    星夜醒过来的第二天才看见季安，此时季临并不在病房，因为星夜希望季临去上课，然后回来给他讲学校的见闻。季临无法拒绝星夜的要求，只好去了。

    星夜猜季安已经站了很久了，他站的笔直，一动不动，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挺拔的身姿，迎着季安深邃凝视他的目光，星夜轻松的笑了笑，语气是一贯的天真：大哥，你不坐下吗？

    星夜想让季安的情绪不要那么沉重，尤其这沉重还是对着他的，星夜很讨厌这种情绪，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负担。

    季安动了动脚步，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像季临一样轻轻的覆上星夜的手，他的手和季临一样冰凉，星夜忍不住嘟囔：大哥你和哥哥更像双胞胎。

    季安动了动嘴角，出来的嗓音有些哑：为什么这么说？

    星夜立刻兴致勃勃的数了起来：大哥你看，你们长得就很像，体温也差不多，就连说话也一样很少，你看是不是哥哥和你更像？

    季安沉默一会，道：这样很好。星夜不需要像他们，他和季临以后会保护星夜，不会再让星夜受伤害，星夜只需要在他们的羽翼下做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就好。

    星夜不解的歪了歪头。

    季安没再说下去，他转而道：季白昨天就出国了，以后他会在那边读书。

    星夜啊了一声：季白哥哥不是故意推我下去的。

    【季临不是故意推我下去的。】季白曾经这样说道。

    不论如何，他以后都不能伤害到你了。季安淡淡道。星夜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嫉妒就像毒蛇一样能摧毁人的心性，或许曾经的季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从他在星夜回来后做出的一系列小动作可以看出，季白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这句话剧本里没出现，星夜好奇的睁大眼睛，似乎在瞧什么稀罕物，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像落满了星辰一般，季安此时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还好星夜回到了季家，过于美丽的宝石不应置于闹市。

    星夜很快就出院了，但是他却没有再回到学校，而是在家学习。同学最开始还会关注他去了哪里，但是十岁的小孩能有多少记忆？他们的生活里有太多的惊喜与意外，星夜不过是记忆里一颗沉入河床下的珍珠罢了。

    而将星夜珍而重之放在心底的季临，开始变得繁忙起来，他像一块海绵，吸收各种知识，看出他潜力的季文也开始培养他。

    季白暂时没了消息，偶尔星夜会听季老夫人说他和顾家的私生子在国外关系不错。

    而在星夜十二岁的时候，怕他在家里太寂寞的季文带回了一个和季安一般大的少年。

    我叫伏玉。少年这样介绍自己。

    因为这个名字，星夜留下了他。

    第19章 掌上珠19

    季白回国的时候是晴天，在来之前他才过完十九岁的生日，顾渊早就回国了，他一个人在别墅过完生日，然而打开国内新闻，所有人都在祝季临和季星夜生日快乐。

    这些年即使在国外，季白也从来忽视不了星夜的存在，他的第一幅画作永恒斩获了当年的国际青少年油画大赏一等奖，他领奖的照片传出后另无数人惊叹，有人说他是传说中的精灵，无与伦比的天赋，令人叹息的美貌，但是从那以后他就被保护的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