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季林曦斜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尾音拉长：我在这里赏雪。

    殿下都没赶我走，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谢意欢没回话。

    安静了一回谢意欢忽然看了季林曦一眼，季林曦感到不妙，随后谢意欢好看的桃花眼中嚣张之色尽去，反而变得柔和又温顺，季林曦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当初季侯爷还在的时候，他后院的一大群莺莺燕燕就是这样勾引季侯爷的。

    殿下，臣有一个疑问。

    星夜闻言转头看谢意欢，在触及他的眼神时，星夜顿了顿：什么？

    谢意欢道：听闻殿下有了喜欢的人？

    谢意欢的语气时带了些期待的，方才他听季林曦说这话时，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他跟在星夜身边这么多年，从没看见星夜身边有过什么姑娘，哪怕是宫女，星夜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很和善，但同时也很疏离，这疏离是藏在亲善的态度之下的。

    起初谢意欢也以为星夜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会单纯天真，且对权力没什么欲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想错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谢意欢愈发肯定，星夜并不是因为太单纯所以不在乎，而是因为他不在乎才有这样单纯的心态。

    星夜这些年只因为景昭帝和食物而有真实的情绪波动，其余一切，哪怕是伴着星夜长大的王爷，在星夜心里，只怕都不如他的那条叫小白的狗。

    所以季林曦对谢意欢说星夜有喜欢的人时，谢意欢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甚至没有想过那一瞬间心底涌上的惊慌嫉妒等情绪是为什么。

    面对谢意欢的问题，星夜点了点头：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提起喜欢的人，星夜的眼睛像在发光，他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连语气都和之前截然不同：你应该见过的。

    谢意欢的心不断地沉了下去，原本他并不相信季林曦的话，可星夜的态度让他不得不信，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皇子殿下，竟然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心上人。

    是谁？谢意欢说完之后就发现他的语气有些不对，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但他心里却一点后悔的感觉都没有，谢意欢脑内空白一片，又问了一遍：是谁？

    星夜轻轻皱眉：你怎么了？

    一旁的季林曦这时讽笑描述谢意欢的心理：他这是不甘心又嫉妒。

    谢意欢很快从失态中恢复过来，他摇头：殿下，臣只是有些惊讶。

    不知道是哪位小姐入了殿下的眼，臣竟然都不知道。尽管暗地里手已经紧握成拳，但谢意欢语气还是颇为轻松，甚至带着调笑。

    星夜却摇头：不是哪位小姐，他是男子。

    男子？！

    星夜知道，在大周朝龙阳之好虽算风雅之事，但大部分人并不算认同，谢意欢与季林曦的震惊他可以理解，可他的确是喜欢男子，在蓝星的时候，星夜就已经认识到了他性向不同，不过星夜并没有纠结很久，他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谢意欢的确十分震惊，但他震惊的不是星夜喜欢男子，而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男人也是可以喜欢男人的。

    不同于季林曦，谢意欢虽然是外室子，但他母亲当初也是商户人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只是被谢国公哄骗以为是堂堂正正嫁做人/妻，不想她安安分分嫁给的男子和所谓的府宅竟然只是谢国公在外置办的，谢意欢直到七岁才知道，原来他是所谓的外室子。

    被谢国公接回府，谢意欢的母亲认命地在谢国公后院开始宅斗，而谢意欢的人生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正因为如此，谢意欢反而对龙阳之事不太了解，此前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季林曦没想到，星夜喜欢的竟然是男子虽然嫉妒，但他心底还是不可避免的涌上一丝欣喜，何况按照星夜的说法他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季林曦甚至涌上一个危险的想法，虽然很快就打消。

    季林曦和谢意欢很有默契地没有问星夜喜欢的男子是谁，心里却已经在想星夜身边可能被他喜欢的男子。

    星夜又看了会雪，便回房了，因为连续有两个人问起他喜欢的人这让他想起了林西，于是星夜回忆着方才的雪景，开始为林西作画，这幅画一画就画到傍晚。

    边关的天黑的很快，星夜感觉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谢意欢推门而入，对星夜道：殿下，吃晚膳了。

    星夜的画还没收起来，谢意欢上前想要为星夜收起来，却在看见画的内容时一顿，他试探着为星夜：画上的是殿下的心上人吗？

    星夜点头，还向谢意欢介绍起来：他叫林西，你应该见过。

    谢意欢的确见过，并且和星夜不同，他当初在清泉寺看见此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殿下知道他是谁吗？

    星夜若有所觉看向谢意欢：你知道？

    谢意欢口中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他却忽然闭口不言，顿了许久他才摇头：不知道，他带着面具，臣从未见过，只知道他叫林西。

    说完谢意欢试探着笑道：说起来，林西这个名字和季林曦十分像

    只是季林曦十分讨厌殿下，想必不是一个人。

    星夜小心将画收起，对谢意欢道：我饿了，吃晚膳吧。

    边关的雪与上京不同，边关的月也与上京十分不同，冷月如勾，站在长廊看雪赏月，谢意欢脑海里却满是星夜。

    谢公子不做粘人精，倒出来赏月了？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意欢转头，看见季林曦踏着月色走来。

    谢意欢几乎立刻冷了神色，他在星夜面前惯常是无害的，但面对旁人，尤其这人还是季林曦，他便成了有毒的利刃，时刻准备着刺入敌人的胸/膛。

    季林曦道：你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也时刻希望你消失。

    你对殿下图谋不轨！谢意欢指出，往常他即使不喜欢季林曦，表面也能言笑晏晏，但今日他却失控了两次，一次是听季林曦说星夜有喜欢的人，一次是他确定了星夜喜欢的人就是季林曦。

    谢意欢不解、嫉妒甚至还有些害怕，他看得出来季林曦也是喜欢星夜的。

    如果让殿下知道你喜欢他，大约他会恶心地睡不着吧，毕竟他这么讨厌你。

    季林曦身子一僵，眼底浮现一丝痛苦，又很快消失：殿下不是你，他并不厌恶我。

    他不厌恶你，他只是把你当作没有好感的陌生人。只要想到现在正在做什么的殿下，谢意欢吐出的字便如粹了毒般，句句刺入季林曦心底。

    星夜画到一半，听见外面有隐约的争吵之声，他将笔放下，画到一半的画中，只有黑衣男子的一个背影，他手上执着一把伞，伞略略倾斜似乎在遮挡着什么，分明没有详细描绘，但乍一看却可以看出天上大约下着细细密密织成烟雾的雨。

    收起画后，星夜想起了秦星夜，于是他取了披风开门，门外僵持的两人同时看来，却俱是一愣。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其实在月色下也一样，少年披着白色的披风，因为披风十分大而显得少年愈发的纤弱，他乌黑的发丝仅用白玉簪束着，清冷的月色下他洁白的脸也有些朦胧，仿若姑射仙人，下一刻便要踏月而去。

    谢意欢先回过神来，他取了一盏灯笼，对星夜道：殿下要去哪里？臣为您引路。

    星夜伸手接过谢意欢的灯笼，两人的手有一瞬间的碰触，谢意欢低头，看见少年洁白的手指，以及淡粉色的关节，他感觉心中有些一丝躁意：殿下？

    星夜目光滑过二人的脸：你们有事要谈，我自己去就行。

    谢意欢立刻摇头：臣和季林曦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季林曦却伸手拦住谢意欢，方才被谢意欢戳着痛处说了一通，季林曦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和星夜离去，方才那一瞬间季林曦也算看出来了，谢意欢对星夜的目的根本不是属下维护主上那样单纯。

    星夜对别人的争执没有兴趣，他后退一步避开谢意欢的手：你留在这里吧。

    语罢星夜便独自离开，此时雪已经停了，他踏着淹没脚踝的雪一步步离开两人的视线，地上很快出现一串脚印，这脚印看在留在原地的两人眼中，也显得分外可爱。

    等连背影都看不见后，谢意欢也没了和季林曦说话的心情，他看了季林曦一眼，那一眼带着冰冷与杀意，随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季林曦有些莫名地皱了皱眉，心里却对谢意欢今晚有些反常的举止起了一丝探究的心情。

    而这边看见幼弟十分欣喜的秦良夜则知道了一件晴天霹雳的事，他的星夜竟然有了心上人。

    若是位姑娘，秦良夜或许还会为星夜开心，但星夜已经很明确地告诉秦良夜，那人是位男子。

    秦良夜勉强在心里说服自己男子也没什么，星夜喜欢就好，只是男子床/第之间只怕有些不太便宜，不知道星夜喜欢的人可会讨人欢心。

    秦良夜拐着弯打探完消息后就黑了脸。

    于是第二天季林曦发现不但谢意欢莫名针对他，就连秦将军也看他百般不顺眼。

    季林曦觉得，或许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样过了几日，星夜竟然再次遇到了林西，在边关为胜仗举办的冰灯宴上。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抱歉，这两天太丧啦

    修改完

    准备去休息啦～～～

    继续争取能在九点写一万字

    好像有点难

    第66章 殿上欢21

    冰灯宴算是边关冬季固有的一个节目,边关的雪极大，纷纷扬扬如飘絮将天地融为一个结界，而边关热情淳朴的百姓便会在每年雪最大的那几日举办冰灯宴,全城人都会参与，皓白的雪被雕琢成各种形状的雕塑或冰灯，街上随处可见边关特有的小吃与点心。

    裹着厚厚棉衣的稚童嬉笑打闹,这是星夜在上京与禁宫从未见过的景象。

    分明是俗世红尘，带着喧嚣,却又分明如飘渺天宫。

    星夜受伤捧着这里特有的冰果子，一边被冻得牙酸,一边小口小口用前牙一点点磨着果子边缘的冰晶，不料一时不察，竟然碰进了一个颇为宽厚的胸膛之中。

    而那一小颗冰果子，也顺利成章整个儿进了星夜的口中，冰凉之意在口中打了个圈,星夜被寒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想把冰果子吐出来,但这样实在不雅观,于是星夜只能紧紧闭着嘴巴,试图用温度融化冰果子的寒意，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整个口腔都变得十分冰凉麻木。

    等缓过劲来，星夜才发现被撞倒的人并没有离去,他抬头,男子带着半边面具，今日他没有穿黑色长袍，反而穿了青色窄袖儒衫，披着与星夜一色的杏白大氅,唯一不同的是星夜脖颈处围有一圈白色的毛，这毛是雪白的，但是比起星夜玉白的脸颊却还是逊色了三分。

    星夜看见来人便立即笑了，他迅速将冰果子咽下，寒意一路从喉咙延续到胃部，星夜表面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林西？

    季林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星夜在叫他林西，原本心中飞快升起的火苗又噗嗤熄灭，他护着被大氅裹着看起来愈发小的星夜避开拥挤的人群，整个过程星夜都一动不动乖乖任由林西将他往人少的地方带。

    于是等谢意欢拨开一众百姓追上的时候就发现他找不到星夜了。

    星夜身边自然是有暗卫跟随的，安全问题不必担心，但今晚除了暗地里的暗卫之外，至少明面上只有星夜和谢意欢两人，谢意欢是有些暗中享受这样独处时刻的。

    何况这冰灯宴同上京的花灯节十分相似，花灯节有情人会互相赠送灯笼，谢意欢甚至还在心里暗戳戳想送星夜一盏冰灯。

    可这么一会的功夫，星夜久不见了。

    谢意欢强自按耐着失落，耐心寻找起星夜来。

    而此时另一边，星夜被林西带着走到了人比较少的一处树下，星夜眼睛比天际悬挂的明月还亮，林西忍不住有些恍神，而后他很快想起星夜已经有了心上人，于是他的心情很快暗淡下来。

    林西。和心上人靠得这么近，星夜的耳根处悄然爬上了一丝红意，他红着脸专注看林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林西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星夜并没有因为林西看似冷淡的态度而失落，反而兴致勃勃：一直没问你，你是禁宫的禁卫还是上京的护卫？

    打听清楚了，以后就可以想办法去看林西，星夜甚至在心里想，如果林西此次要在边关待很长一段时间的话，那他也要想个办法待在边关。

    景昭帝万万没有想到，在上京也只是暗戳戳找借口去偶遇心上人的星夜，来了趟边关就开始光明正大准备连禁宫都不准备回了。

    星夜想的很简单，他都出宫开府了，回上京也没什么事，在边关多留一段时间也好。

    林西沉默一会道：臣是肖大人手下的。

    肖然，龙禁卫统领，曾经的暗卫首领，星夜点头：我们也算熟人了，现在也不在上京，你不必太过拘泥。

    见林西点头，星夜便笑得更开心。随后又问：肖大人此次没有来边关，你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吗？

    林西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今晚知道星夜和谢意欢出来玩，便特意换了装束想要悄悄看一眼星夜，本来林西只想看一眼星夜便悄悄离开，可真看到人了，林西又忍不住上前。

    没想到今夜的星夜格外乖巧，他都没费什么力星夜便乖乖跟他走了，这让林西更不舍得立刻离去，他贪婪又固执地守在少年身边，想着再多留一会，等回了上京，这样的机会便不多了。

    林西，你要在边关待多久？林西没有回答，星夜又抛出一个问题，说完之后星夜就发现这样好像太过热情，或许林西并不想回答这些：我问题有些多，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

    星夜话音才落，就听见熟悉的低哑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公子有了心上人

    星夜本来微红的脸颊在边关夜晚的月色下彻底通红，连林西都注意到了星夜此时的羞涩与喜悦，他立刻苦涩又嫉妒起来，然而他没有立场质问星夜什么，他只能沉默而贪婪地陪在星夜身边，享受这一刻的亲近。

    星夜和林西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林西或许知道了什么，于是他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林西疑惑，就在此时，谢意欢终于看见了站在树下手持冰灯的星夜，他极为艳丽的桃花眼瞬间一亮，疾步上前，却看见了亲密地与星夜肩靠肩并立的林西，只一眼谢意欢就知道他是谁，但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高声叫了句：公子，原来你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