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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黄昏时分先后赶来的两批人马。 尤其是后面那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雍容矜贵的年轻男子,瞧身姿颀长隽秀,只是头上披了件银色大氅躲雨,瞧不清面容。他身后跟了十余个随从,皆着窄袖灰服,目光锐利,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巧的是先前黄昏时分,也来了两个公子,一个气质如玉,一个沉稳寡言,二人一直坐在大堂,见到后面那群人便上前招呼,竟是相互认识的。 言语间,依稀听见那两个公子唤那气度不凡之人为“二公子”,言辞多有恭敬。 没多久一群人便先后回了房间,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而那位“二公子”门外守着三四个侍卫。 “二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啊?”小二咕哝一句。 “管那么多干什么!”掌柜手下不停拨算珠,轻斥道。 做他们这行的,就管好眼,闭上嘴。 后面那群人一看就是大人物,只要好生伺候就行,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小二悻悻地撇撇嘴,刚要离开,忽见原本被插上的前门被猛地拍打着,他忙走上前开门,刚闪开一个缝,便见一个青色人影飞快地蹿进来,像一阵风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小二愣愣地“哎”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扭头见对方三步两步冲上阶梯,直奔三楼而去。 沈檀与黄柏谈话间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起身打开门,看见是安焦急的面庞,不由一愣。 “发生何事?” “世子派我来告诉公子,京中出事了。” 是安说完,探头去看他身后的牙色人影,“公子!” 却被沈檀止住,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公子不在我这里。” 是安目光不解地扫过屋内茶几旁的黄柏,刚要询问,从隔壁间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他转头,看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一截绣着白鹤的流云锦缎出现在他视线中,清幽的雪松冷香随之飘来,是安缓缓抬眼,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他双眼一颤,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的华贵玉佩,上面雕刻着熟悉的图腾。 他很快反应过来,倏地垂下头,恭恭敬敬行礼,“公子。” “何事?”公子拈着一串檀木佛珠,漫步走进沈檀的房间,立于窗前。 “京中出事了,”是安跟在他身后,“城北的一个巷子里被发现数具尸首和一辆马车,官府和大理寺先后赶到,很快就封锁了现场。” 谢景淞不动声色地听着,背对众人,挥手让人掩上门。 是安继续道:“后来京中戒严,封闭城门,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甚至西郊军营也要出动,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召回了所有人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世子得知此事后,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得知那些敌人似乎是有备而来,全都蒙面,现场、现场护卫几近被杀光,只剩两个侍女躲过一劫,不仅如此,马车里的人也不见了。” “世子说,这件事务必得马上知会于您。” 回应他的,是佛珠发出滚动的轻微声响,听者浑不在意,一贯的云淡风轻。 是安咽了咽口水,只好最后补充一句: “那马车中的人,恐怕是韩姑娘。”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 是安抬头,见公子倏地转过身来,面色如雪。 他手里那串佛珠断了线,劈里啪啦地往下迸,滚得满地都是。 ~ 一片昏暗。 眼前仿佛弥漫着大团大团的浓黑迷雾。 突然像有什么从那黑雾中间划破,一道强光从裂缝中闪出,刺得素娥眯起眼睛。 这是哪儿?她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抬不了手。 “姑娘,”一个声音响起,“起来喝药了。” 这声音悦耳动听,温柔和煦,听着隐隐熟悉,但素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她只觉得自己被人轻柔扶起,唇边送来什么,气味苦涩,灌进口中顺着喉咙流下。 不要,她不要喝…… 韩素娥挣扎起来,却丝毫动不了。 那温柔的手不慌不忙地轻拍她的背,像哄孩子,浅浅地哼起一首歌谣来,极尽耐心。 这歌谣的调子熟悉而遥远,唤醒了她心底最久远的记忆。 “绒绒虫,钻出一个月牙儿来,月牙儿变成紫蝴蝶,蝴蝶飞走毛毛来……” 奶娘……是奶娘,幼时一直照顾她的奶娘。 哄自己睡觉时,她最爱哼这首歌了。 “唔唔,喝了药毛毛就不痛了。” “绒绒虫,钻出一个月牙儿来,月牙儿变成紫蝴蝶,蝴蝶飞走毛毛来……” 那轻柔的声音反复哼唱着这美好的调子。 但素娥却眉尖轻颤,缩成一团,牙齿忍不住打战,不知为何,她很害怕听到这首歌。 “奶娘不唱……”她喃喃。 奶娘,奶娘去了哪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她心底问道。 韩素娥抱紧自己,无意识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说呀,你的奶娘去了哪里?那声音不断逼问。 “奶娘去了哪里?”素娥泪流满面,喃喃重复。 是啊,奶娘去了哪里。 “哗啦” 一阵浸入骨子的凉意传来,头皮火辣辣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