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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双眼闭了,闭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又缓慢,再次昏睡过去。 赤华懊悔,急忙俯首,轻轻理顺他凌乱的长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会丢下你。” 但已晚了。他已经沉入又一个灼热的梦,梦里无端皱眉,不知听到看到了什么。 她暗恨自己凉薄。抬眸远望,青葱的草木间,两只花蝶翩然而舞,一个高飞,一个追逐,在空中画出道道彩虹,然后消失在几丛叶片之下。 夏偃双唇皲裂。她轻轻放下怀里的人,去陶罐那里盛水。 但却没站起来。他的手仍然紧紧攥着她腰间流苏,梦里不知在跟谁用力较劲,指缝里丝线流淌。 赤华左右动弹不得,只好腾一只手,干脆把那流苏解下来。他愿攥着就攥着吧。 盛出水来,自己先灌了好几杯,缓解心口的灼热。 她忽然意识到,有生以来,除了血亲父母,似乎从没跟哪个人,这样不分彼此地接近过。 她像一只小小的蜗牛,不敢暴露自己的脆弱,不敢剥脱内心的壳。可是今日,她却忽然宁愿从那壳里钻出来,用体温去温暖另外一个人。 她说不出,这份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赤华一夜未眠,眼看着夏偃在她怀里辗转难受,时而精疲力竭的睁眼。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团火炭。 等夏偃终于略微清醒,她第一句话就是:“咱们还是出去找医师,别在乎什么危险不危险。” 夏偃马上急了,赶紧摇头。她还嫌被那个间谍巫医坑得不够惨? “别,”他嘶哑着嗓音说,“徐国说不定已经画影图形,通缉我们了。咱们还是直接离开徐国的好,千万别往人烟处去。” 若真的再被捉入人手,刑罚折磨是小事,只怕永远再见不到赤华了——那和被她抛弃没区别。 昨晚他记得自己迷迷糊糊说了一些心里话,具体的内容他想不起,唯一刻在心里的,便是她一句模模糊糊保证,“我不会丢下你。” 手中还有一段来历不明的流苏,难道是从她身上扯下来的? 他可不敢担这个罪过,赶紧把流苏系腰带上,贴rou藏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赤华见他死活摇头,也有点焦躁。指甲轻轻刮自己的手背。 从小她的所见所闻便是“有病求医”。在荆国扮女公子的那几年,更是见惯了谨小慎微。荆侯生怕她也被传染什么病气,从来都是过犹不及,一个头痛脑热,半个宫城的太医都得给请来,让她拿药当饭吃。 而“讳疾忌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是“等死”的同义词。 夏偃微微笑,说:“你不知,医师都是骗人的……小时候我感风寒,嫌那药苦,偷偷倒掉,过了十几日,自己也好了。我父亲还……还赞那江湖游医医术高明呢。” 至于后来他孤身流浪,更是全凭一身硬朗体质,扛过了多少次大伤小伤。在他心里,赤华这种娇生惯养的贵人才需要医生呢。 他正得意着,突然肩胛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赤华收回按在他伤口上的手,语气里带点冷笑:“这儿可是越来越肿了。” 她就算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这种伤再不处理,就是化脓发炎,要人命。 夏偃觉得双太阳xue成了火球,眼前一阵一阵黑。没法跟她生气,还得赔笑:“没事,我知道怎么办……烦你去采一点芣苢、白茅、小蓟——都是散瘀解毒,止血定痛的草药,附近都有——回来煮水洗伤,定能见效。我以前受伤都是这么做的。” 说完了,没见赤华吭声。等了好一会儿,睁眼,看她面露难色。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不会都不认识吧?采一样也行……” 漫山遍野的野草野花,早就让穷人们发现了各种利用的方法。但凡有个小病小痛,随手一薅,就是天然的补剂和药材。 但在赤华眼里……也不过都是面目相似的野草野花而已。 她恼起来,恼自己什么都不懂。但夏偃的话也给了她灵感。 “我是不认得。但我知道怎么办了。你且等着。” 她跑去重新烧水,然后让夏偃解下包扎伤口的布,水里煮煮,拎出来,湿漉漉的拧在他伤口上。 “啊——” 夏偃一个打挺,痛得差点晕过去。肩颈上青筋暴起,她轻轻按住。 他眼冒金星,绝望问:“你往水里加——加了什么?” “盐。你昨天从石头上刮下来的。”她声音带点笑意,仿佛对他的痛楚早有预料,“比你的那些草药管用——至少差不多吧。你不愿出去求医,只好权宜一下。” 言外之意,叫你执拗,自作自受。 他说不出话,只晓得浅浅的呼吸,眉眼皱成一团。整个身体以那些伤口为中心,向外散射着一片片飞刀。 她可真狠! “你……你、你怎知道……” 赤华跟他实话实说:“我见过宫里惩罚奴仆,常常是鞭打得鲜血淋漓,有时候还要泼盐水,加剧被惩戒者的痛苦。很多人撑不到伤口愈合就死了,但我很早就注意到,那些被泼盐水的……嗯,伤口收的快,活下来的倒多些。” 她说完,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挺冷血,略微过意不去地找补一句:“我知道你不怕痛,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