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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圣上无故病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群臣无奈只得张贴皇榜,以向民间求医问药。 天下哗然一片,众人摩拳擦掌,却是无人敢应,大家茶余饭后聚在一起讨论最多的就是:就连最负盛名的御前太医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更不要说这寻常的江湖郎中了。 奈何一崂山道士揭榜进宫,以其秘制丹药引得圣上起死回生。 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建议保下此人,寻个末流官职将其留在长安;但也有人跳出反对,说是若要与此方士同朝为官,那便上书乞骸骨,在家含饴弄孙。 也是,毕竟在朝的官吏们不说出自名门,那也是家世清白的书香之家,对于这样一位来历不明又卖弄悬术的江湖道士,自然是百般瞧不上眼,偶尔从嘴里谈起,还要面露难色,叱骂一声。 反对多,赞成少,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荒唐之处,可已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梁文帝却栽了进去,他开始迷恋道教学说,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在宫内大兴土木,修建临时教观,请了百名真人共同炼制仙丹,好助他羽化登仙,享天上人间无上的尊荣。 丹药是一颗接着一颗地吃,可身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地垮,梁文帝干脆撇下朝政,蜗居偏殿,听从崂山道士之言,潜心修炼,无欲无求,以求转危为安,重获新生。 半月后,太子携文武百官跪在建章宫门口,央求圣上斩杀宫中所有道士真人,声嘶力竭,无比动容;末了,又劝他恢复早朝,出面料理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姓也不可一日无主。 圣上是铁了心的要耗到底,而太子此番逼迫举动却无异于是昭告天下,说他梁文帝是一个迷信鬼神,痴恋永生的昏君。 这岂是帝王所能容忍的,当夜,建章宫便传来诏令,太子幽禁于东宫,无诏不得外出,是以太子为首的文武官员,该贬斥的贬斥,该问责的问责,还有小部分逃过此劫的,也禁不住辞官返乡,免得引火烧身。 朝堂怨声载道者数不胜数,大多数人敢怒却又不敢言,只有历经三朝的内阁大臣拼着一口气去叩响了建章宫的大门,出来时带着一份明黄圣旨。 此后,梁文帝宣布罢朝,彻底放权。 翊王受命监国,开始大力打压朝中重臣,太子一党悉数歼灭,只余数十名参将逃至外藩,苟延残喘。 侯府柳氏,驸马魏氏还有长安十余户高门显贵之家却接连高升,备受重用,一边是树倒猕猴撒,一边是得道鸡犬升,皇城谣言四处起,知趣的人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那时嘉回已经被囚于公主府密室中了,她尚不知晓宫中的境况,也无法出面阻止,至少以她当时的力量是根本无法与翊王和魏卿则一派对抗的。 太子元漾失去自由已久,左臂右膀皆已阵亡,亲信逃地逃,伤地伤,他已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储君。 大梁在翊王的治理下已逐渐偏离正确轨道,而后梁文帝驾崩,嘉回不堪受辱而死,太子虽已恢复自由,出入朝堂,但却得料理完所有后宫之事,才能理应顺应天命,继承大统。 翊王假意退贤,实则暗中谋划,在太子登基前夕发动午门兵变,十万叛军逼宫,夺取政权。 宫内的怒骂声、惨叫声、嘶吼声不绝于耳,无数鲜血浸入土壤,慢慢渗进护城河,小半月就已染红了半座城池。 一时之间,皇城上下,血雨腥风弥漫,长安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商铺锁门歇业,民众关门闭户,对于此事,闭口不谈。 适者生,不适者死,所以成王败寇,便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规则。 新帝登基,除了大赦天下,提拔近臣以外,便要开始秋后算账,处理旧事了。 首当其冲的是废太子元漾,天子以体恤为由,许了恩赐,饶其不死,贬为平民,发配皇陵,终身不得踏入长安城内一步。 曾经的辉煌岁月落下帷幕,文帝开创的盛世大梁便也止步于此,他背负了许多骂名,余下众多纷纭,只得留给后人攥书讨论。 梦中的嘉回俨然只是一个旁观者,并没有参与其中,但她又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能共情到元漾的所有情绪,从最初知晓圣上病危时的忧心,到圣上痊愈后一意孤行宠信jian佞时的愤懑,再到满腔热血劝圣上回归却无故被禁的不甘,最后到身份地位尽失,一朝跌落圣坛,沦为世人唏嘘的阶下囚的心如死灰。 她看着梁文帝沉迷,看着他癫狂,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绝路,直至毒热难忍,中毒吐血而亡,嘉回哀毁骨立,痛不欲生。 她也曾在梦中数次挣扎着想要醒来,奈何像是有邪祟压身一般,她睁不开眼也清醒不了,直至荷月大力呼唤,把她从绝望中拽回现实。 头下的枕巾已经被泪水浸湿,嘉回的眼眶蓄满了泪珠,发际线处也冒起层层冷汗。 荷月握住嘉回放置于被褥上方的双手,再扯帕为她楷去额前的汗水,柔声安慰道:“梦境为虚,当不得真的,公主也莫怕,奴婢在这儿陪着你。” 嘉回总算安了心,有一瞬间犹如天上坠入地下,迅速找回了安全感,她盯着荷月仔细看了半晌,转而问道:“现在几时了?离散朝还有多久?” “已经辰时了,但今日休沐,百官罢朝,所以便没有散朝这一说。”荷月不知嘉回为何一早就打听前朝之事,但还是捡着知道的回了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