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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再见李桥》作者:玖月晞【完结】

    文案:李桥永远是夏青的李桥,与世界无关。

    第一章(1)

    ——吴润其——

    《再见李桥》玖月晞;

    ——第一章——

    ——吴润其——

    四月四号这天,山茶花开,长江水暖,是个好天气。

    上午九点多,江风把阳光送过来,光线充满锈迹斑驳的水泥阳台。

    我家在江边的小山丘上,丘上长满木材公司种的白杨。向江那面是荒废多年的采沙场,视野极好。

    江水一带青,缓缓东流。春季水低,晾出岸边石灰白的防波堤。

    下游一两公里的白筏渡口,汽渡轮船刚抵岸,小轿车小客车像火柴盒子爬上坡。

    我说,mama你看,今天长江好漂亮。

    mama说,我走了,中午饭你自己弄。这么大的人了,过了二十七,足二十八,我像你这个年纪,伺候起一家子人了。

    我不指望你给我安置饭菜,你自己吃喝自己管好。难得回家一次,也不是来当祖宗的。

    我想,在家里我什么时候当过祖宗?

    但我没说出来。和王菊香女士和平相处的秘诀在于沉默顺从。我要是回一句,她能把长江水说干。

    早知道不回来了,清明调休,还特意多请了两天假,何苦回这破烂房子里听她永远怨气冲天的话?

    可我又想回来。

    上个月江城警察给我打电话。对方姓董,自称是郑警官的下属,说李康仁的尸体,准确说是尸骨找到了。

    我说我不认识李康仁。

    对方说,他儿子李桥,你总该认识吧?

    我说,好像有那么个人,不太记得。

    对方奇怪地笑一下,十年前他失踪,郑警官找你做过笔录,不记得了?

    他的语气让我愤怒,好像我跟李桥的失踪有关一样。我说,郑警官派你来审问我?

    对方见我生气,又缓和地说,没那个意思。不过,李桥畏罪潜逃,你们没联系?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潜逃!我说,万一他只是离家出走。

    董姓警官不认可我的说法,说,十年了,他mama的墓一直没人扫。碑上的字掉色了,没人管。这不是潜逃是什么?

    我冷笑,那是他够彻底够果敢。下狠心走了,还管什么死人的墓?

    对方沉默一会儿,说,我翻了你跟秦之扬当初的证词,不合常理,简直叫人怀疑,他的逃亡,你们是不是知情,还帮他隐瞒?

    他这一通狗屁,气得我火冒三丈,挂了电话。

    我好几天心情不爽,临近清明,突然想看看李桥mama的墓,于是买了回江城的车票。

    一时冲动回江城是个错误,我不知道李桥mama的墓在哪儿。

    对李桥的事,我知之甚少。怎么认识他的,好像也是个意外。

    2009年我读高三,最后一次模考考了473分,班级第十名。

    拿到分数表时,我快哭了。我很努力了,可这个分数只能上三本。

    爸爸看到成绩表,没说什么。我不是天资聪颖的,他不指望。

    mama假装不在意地叹了口气,说,我听人说,越好的大学,学费越便宜。会读书的伢儿就是好,晓得给家里省钱。

    冷嘲热讽,是王菊香女士的绝招。她要读书够多,应该很喜欢鲁迅。

    要不是碰上重男轻女的外公,导致她小学四年级辍学,bpmf声母表倒背如流菜场买菜算账比算盘还快的王女士按她的说法能考上大学当官,再不济也能当个老师,而不是客运站旁迎宾招待所里的保洁员。

    她数十年如一日地清洗车站旅馆里脏污的体味四溢的床单,她骂那些不讲卫生的乡巴佬旅客,骂那些不知廉耻的中年老年偷情狗男女,碰上年轻学生,更要把他们只管生不管教的父母臭骂一通,骂男学生yin?虫上脑糟蹋女娃总有一天烂鸡?巴,骂女学生不知廉耻下?贱sao货妈卖批。

    她骂骂咧咧着把床单洗得干干净净,发泄完怨气和力气,回到家里只剩半死不活的碎嘴抱怨,怨她那开公交的男人在外当孙子,在家当大爷。

    她累死累活回家,地没人扫,衣服没人收,烧的开水没人倒,做饭没人搭把手,厕所灯泡坏了没人修。

    我爸说他累了,开车受了一肚子气,哪个私家车别了他的车,哪个中学生下车时摔了一跤破口大骂。

    我妈说难道我不累?你回家就当大爷,你要有出息挣了大钱也好啊,那我天天伺候你。结果呢,开公交开了十几年,也没开出个花儿。

    没办法。公交司机不比别的行当,不像白领努把力了能升职加薪,公交你开得再好,也没法升职去开飞机。

    自我有记忆,他们成天吵得不可开交,吵上了兴头必然摔东西。

    九十年代的电饭锅,搪瓷盆子,洗脸架子质量顶呱呱,摔上几次,充其量磕点儿瓷。

    横竖不会坏,摔的人便更加肆无忌惮,摔得山茶花开了又谢,江水落了又涨。

    到冬天,男人怒吼声,女人嘶叫声,铁锅砸墙声,瓷碗碎裂声,掺杂着北风呼啸声,木窗扇哐当砸窗棱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我小学毕业后,他们突然不吵了。我父亲吴建国单方面退出这场对决。

    他跟其他当丈夫的男人切磋技艺后,采用了一种更高明的招数——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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