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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 第73节

    婚礼举行前的三天,宾客们就陆续抵达萨福克女公爵漂亮的海边庄园,这座庄园的大宅位于海边的一处平坦的地基上,宅子的前面是一座风景秀丽的意大利式花园,而后面则是一座面向大海的露台。从屋子里巨大的落地窗里往外看去,整个海湾的美景尽收眼底,几艘修长的快船停泊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那是供宾客们派遣烦闷的游艇。萨福克女公爵的招待一向以细致贴心著称,她为她的宾客们准备了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男士们可以参加在林场里举行的活动,猎犬,猎鹰和用来打松鸡的猎枪一应俱全,或者他们也可以乘上游艇出海,去不远处的渔场里钓鲑鱼。当他们玩的累了,就加入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享受海边的新鲜空气的女士们,一起享用厨房里送来的时令餐点。这些餐食的原料都来自女公爵这座庄园的出产,十分新鲜,令宾客们食欲大开。

    首席大臣和新郎一起在婚礼前一天抵达了这座庄园,按照传统新郎和新娘在婚礼前夜不能碰面,因此吉尔福德勋爵被安排住在花园对面的一座两层小楼里,这座小楼被遮掩在椴树丛和爬山虎当中,许多宾客在花园当中散步时都未能注意到它的存在。这个安静的世外桃源,曾经深受萨福克女公爵的父亲,老萨福克公爵的钟爱,他在晚年时曾经经常来这里休憩。

    吉尔福德勋爵甫一进门,就对这间临时居所感到非常满意。这栋小楼建在一个通向大海的小坡上,临向花园的一侧有两层,而朝向大海的一侧则有三层。朝向大海的一层的门外是一条石子小径,一路通到满是鹅卵石的海边;二层也就是花园一侧的一层则有着小楼的主要出入口,访客们穿过花园迷宫一般的花径,来到这座灰色石头建筑如同洞窟入口一般的黑色门前,而穿过这扇门就是这座小楼的前厅,前厅内部仅仅用白色和黑色两种大理石装饰,然而这两种颜色的有机排列让这间前厅看上去并不显得严肃古板,反倒是颇为典雅。前厅的一角放着一尊萨福克公爵的半身像,当吉尔福德勋爵走进前厅的时候,那张老人凝固的面孔正从身后严肃地打量着他,仿佛要看看自己外孙女的未婚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前厅的左首一侧是一间小客厅,小客厅的墙上贴着深色的护墙板,屋子里的家具也全是古色古香的风格,而右首的餐厅看上去也采用了相同的装饰。萨福克公爵的徽章在这两个房间里随处可见,窗外的爬山虎和树丛让整个二楼显得有些昏暗,与这种装饰风格相得益彰。

    与二楼相比,三层的装饰则显得明快许多,整个三楼的墙壁都被拆掉,彻底打通为一间宽阔的卧室,卧室里的箱柜和大床同样古老,但壁炉上和博古架上的各式小玩意让整个房间显得生动明快了不少。一座带玻璃的大柜子里放满了东方瓷器,而旁边的小茶几上则摆放着意大利生产的彩陶。彩色的丝绸,出自于中国或是波斯亦或是奥斯曼的女工之手,如今凌乱地摆在几把扶手椅上,其作用仅仅是为了装点一番这间房间,让它显得更有色彩。房间的各面都有着巨大的落地窗,而对着海边的那扇落地窗打开后就可以走到外面的小阳台上。小阳台上贴心地放着两把藤椅和一个小茶几,茶几上已经放好了一壶新鲜的柠檬水。

    吉尔福德勋爵在这里舒适地安顿了下来,这里的陈设和装潢都十分对他的胃口,下午他去海边散了一会步,而晚上大厨房里为他送来了精致的晚餐,其中的鳟鱼是简·格雷小姐前一天清晨在不远处树林当中的小溪里亲手钓起的。

    时间如同飞驰的骏马一般飞速过去,当屋子里的座钟敲响晚上九点时,吉尔福德勋爵正坐在面向大海的露台上,清凉而并不冷洌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轻轻吹拂着他的脸。与他的兄弟们一样,吉尔福德勋爵同样有着英挺的五官,然而相似的五官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则会显示出迥异的气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总带着一丝忧郁的气息,如同一扇通向他敏感的内心世界的窗户。

    一轮满月高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柔和的光芒落在那平静的海面上,模糊可以看见点点粼波。海浪刷刷地冲刷着岸边礁石,与其说是撞击,更像母亲轻柔的手在抚摸着她怀里的婴儿。不列颠这个孤悬在欧洲大陆以外的小岛,正是海洋女神的孩子,她生于浪涛之中,浪花是她的襁褓,而海风则是母亲低声哼唱的摇篮曲。海洋是孕育这个国家的zigong,是供给她养分的脐带,而终有一天这个岛屿将长大成人,成为这片海洋至高无上的主宰。

    从花园的另一侧,传来模糊的音乐声和谈笑声,那是萨福克女公爵在大宅的露台上举行的晚宴和舞会传来的声音,虽然宾客并不算太多,但气氛却依旧热烈。这些宾客都参加过不久之前玛丽公主和西班牙的菲利普的那一场盛大婚礼,显然在这场婚礼上他们显得更加放得开,没有那些盛大仪式带给人的拘束感。

    吉尔福德勋爵作为新郎,并不能够前往大宅加入那欢快的庆祝当中。根据古老的传统,新郎和新娘在婚礼前夜绝不能碰面,否则便是不祥之兆。许多玩的开心的宾客都为他错过了这愉快的场合而感到遗憾,然而他本人却并不这样想,此刻他正陶醉在这静谧的世外桃源当中,感受着自然那令人窒息的美。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和一根炭笔,轻轻几笔就勾勒出月光下的礁石,浅滩,和在港湾里随着浪涛轻轻起舞的游艇。

    “画的可真不错。”身后传来的甜美女声吓了吉尔福德勋爵一跳,那根炭笔从他指间落下,在地上摔成两截。

    他惊愕地转过头去,恰好迎上自己未婚妻那如花的笑颦。

    简·格雷小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一只小鹿一般抬头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她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丝绸裙子,裙子的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上面的裂缝显然是被树枝挂出的口子。她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因为运动而泛起了细微的红色,那象牙般光洁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丝丝细密的汗珠。

    吉尔福德勋爵连忙跑到房间另一侧的柜子前,他一把拉开柜门,抓出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他抱着那毯子走到简·格雷面前,把她像个木乃伊一样裹的严严实实的。

    “您要把我裹的透不过来气了!”少女笑着说道。

    “您怎么穿的这么少?外面已经很凉了,您这样会得肺炎的,小姐。”吉尔福德勋爵毫不理会自己未婚妻的抗议,反倒把毯子裹的更紧了。

    “我是从自己的卧室里偷偷跑出来的,难道我还要叫女仆给我换装吗?mama肯定不会同意我来您这里的。”简·格雷耸了耸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女教师抓住走神的小姑娘。

    “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您来这里做什么?今晚我们不应该见面的。”

    “自从您到了这里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您呀。”简·格雷的脸越发红了,不知道是羞怯还是毯子带来的热度导致的,“我想看看您的笑容,我想亲手摸摸您的皮肤,我连一晚上都等不下去了,难道您不是吗?”她从毯子里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爱人。

    “这等待也煎熬着我,亲爱的。”青年反手把娇小的简·格雷小姐抱在怀里,”然而我想到这一晚的磨难,会换来我们毕生的幸福,我就又有了力量。”他拿起简·格雷的一缕栗色的秀发,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那发丝上带着丁香花和青草的气息。“我发誓这将是我们度过的最后一个没有彼此的夜晚,从今以后每一天我要搂着您在我的臂弯睡去,醒来时我要亲吻您那可爱的嘴唇。”他说着,吻住了对方的嘴唇,“我是多么想念您啊,我亲爱的,我未来的妻子。”

    “您真的相信,我们今晚见面会招致不祥吗?”当这激烈的一吻终于结束,简·格雷一边大口喘息着来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会幸福的,对吗?吉尔福德,会永远幸福?”

    “我们会的。”青年坚定地说道,他拉着自己未婚妻的手走到床边的土耳其式长沙发上坐下,用指尖轻轻在对方脸上勾勒着,突然他大声的笑了起来。

    “您在笑什么呀?”简·格雷问道。

    “我在想我们签订婚约的那一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我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姑娘,想着‘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吗’,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如同玛丽公主和菲利普国王一样,做一对政治夫妻,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放上权力的祭坛。”

    “也许玛丽公主和西班牙的菲利普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像我们一样。”简·格雷低声说道。

    “您真是个善良的天使,然而我要说的是,绝不会有人如同我们两人一样幸福了。”吉尔福德勋爵那总是显得忧郁的眼睛里突然燃起热烈的火苗,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一般,“我感谢我的父亲和您的母亲,他们决定让我们在成婚前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正是这段宝贵的经历让我认识了您,爱上了您!我终于意识到我有多幸运,能够得到一位在各方面都与我如此相合的女人作为自己终身的伴侣。别人将我们连在一起是出于政治的考虑,而我们的心灵相通,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我也一样,亲爱的,我也一样。”简·格雷喃喃地说道,“我是多么爱您呀。”

    两个人靠在一起,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对于两个心意相通的人而言,语言是最多余的东西了。在这个寂静的小世界里,只有两颗心脏在以相同的节拍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吉尔福德勋爵终于抬起头来,“出什么事情了?”他伸手指着大宅的方向,那里正传来一阵嘈杂声。

    简·格雷低头想了想,“想必是国王陛下来了。”

    两人走到朝着宅邸的那扇落地窗边,打开窗户,正好看到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在一群骑兵的簇拥下浮现在浓重而黏稠的夜色里,穿过铸铁的大门和花园,在大宅的柱廊前停下。

    马车的车门打开,两个人影从车厢里钻出来,在他们四周簇拥着前来迎接的人群。

    “那想必是陛下和我的弟弟。”吉尔福德勋爵说道。

    “您觉得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幸福吗?”简·格雷小姐凑到未婚夫的耳边,轻声说道。

    吉尔福德勋爵吓了一跳,“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简·格雷小姐捂住嘴巴,轻轻笑起来,“您刚才看起来可真是太有趣了。”

    “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吉尔福德勋爵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

    “我可不是傻子,亲爱的。”简·格雷小姐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这种事情,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不敢说罢了。我的这位表亲比起爱德华二世,可更像是亚历山大大帝,谁敢传他的流言蜚语呢?”

    “总之,他们的事情我们还是别插手吧。”吉尔福德再次搂住了自己的未婚妻。

    “我倒是完全不在乎那些卫道士的话。”简·格雷如同啄木鸟一般,轻轻啄了啄对方的嘴唇,“事实上,我倒是觉得他们很相配。再加上他可是国王呀……他们会很幸福的。”

    吉尔福德勋爵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做国王有多么幸福,我只知道有了您,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他看向大宅那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果他们两人真如同您说的那样,我想他们此刻一定也羡慕着我们。”

    “世界上所有的人,此刻都正在羡慕着我们。”简·格雷再次吻住了对方的嘴唇,一切又归于寂静,只剩下大海那永不停息的波涛声依旧回荡着,如同海洋女神温柔的呢喃。

    第108章 联姻

    爱德华在浪花低沉的催眠曲当中安然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当他醒来时,他是被海雀清脆的啼叫声叫醒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亚麻布窗帘,如同融化的奶油一般流淌到房间的各处,让这间套房里淡色的装饰和家具看上去显得更加明快。

    国王光着脚踏上了铺着厚厚的地毯的地面,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把将落地窗推开,走到外面的小阳台上,下面就是那一望无际的万顷烟波。金色的阳光落在海面上,与浪花一同跳动着,仿佛无数的精灵正随着海神的指挥棒翩翩起舞。在港湾的入口处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战船,那是海军派来保护陛下的安全的,如今她正如同海上的女王一般高贵地扫视着她的领地,那些游艇靠在她旁边,仿佛她驯顺的奴仆,在等待着这位海洋女王发号施令。

    他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受着那咸湿的滋味。

    国王重新回到房间里,走回床边,拉了拉铃,而后坐在床边,等着仆人进来。

    国王并没有等待多久,房门就打开了,陛下的几名贴身仆人出现在房间里,他们手里捧着的托盘里分别放着陛下的礼服,柠檬水和洗漱用品。

    “早安,陛下。”领头的那个仆人谄媚地笑着,“您昨晚睡得好吗?”

    “说来奇怪,”国王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颇佳,“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过了。”

    “没有什么消息能比这更令我感到欣慰了。”那仆人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夸张,仿佛那些乡村剧场上表演的用力过猛的演员。

    “现在几点了?”国王看了看窗外太阳的高度。

    “刚过十点,陛下。婚礼是在正午时分,如果您还记得的话。”

    国王点了点头,示意仆人们为他换装,陛下今天选择了一件深蓝色的礼服,并无什么装饰,仅仅在胸前别上了一枚钻石别针。当仆人们为他把别针别好的时候,罗伯特·达德利正好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我以为您会和您父亲一起用早餐的。”国王看上去有些惊讶。

    “他去陪女公爵了,我母亲去了吉尔福德那里。”罗伯特从房间一角拉过一把扶手椅,来到国王面前坐下。

    “您家里人都很开心吧。”国王看着对面全身镜里自己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仆人们忙不迭地收拾东西,以最快速度退出了房间。

    “他们的确都很开心,连我也不得不说,这桩婚姻的确是天作之合。”罗伯特有些谨慎地看了一眼国王。

    “至少他们是爱着彼此的。”国王对镜整理着自己的领子,“玛丽那种令人尴尬的婚礼,我参加一次已经够受的了。”

    他朝着门口走去,朝着罗伯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两人从国王的卧室走出来,外面的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早餐,大多数宾客都需要到楼下的大餐厅或是露台上去用餐,但显然陛下并不在此列。

    国王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座位上,看了看房间一角的座钟,时间正指向十点四十分。

    “我们用完早餐正好下去。”他说道。

    两个人如同往常一样一起吃着早餐,仆人们安静地站在一旁侍候着。窗外的几只海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透过窗户打量着屋里的生物。

    在楼下的花园里,用完早餐的宾客们已经陆续在摆放整齐的藤椅上落座了。在阴雨连绵的秋季,这样的好天气算得上是十分难得,萨福克女公爵担心的秋雨会迫使婚礼移到室内举行的场景看来是不会出现了。轻柔的海风吹得枝头尚存留着的叶片沙沙作响,时不时卷起几片发黄的叶子,把它们抛洒在宾客们的身上。

    客人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十一点过一刻的时候,新郎吉尔福德·达德利就在自己父母和兄弟的簇拥下,出现在举行婚礼的大草坪入口的树篱之间。

    吉尔福德·达德利看起来的确是一个沉浸在幸福当中的人,他脸上带着有些羞怯的笑容,而脚下轻快的步伐如同踩在天鹅绒垫子上一般。当他第一眼看到等待着他的人群时,这年轻人显得有些紧张,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局促不安。他有些笨拙地朝着人群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傻气,然而其中包含的真诚又令人无法对此发出任何的嘲笑声。

    新郎的父亲和母亲手挽着手,跟在后面。首席大臣迈着稳重的步伐,那平日里总是过分严肃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他朝着已经到场的宾客一一点头致意,这其中许多是他的朋友,自然也少不了几个位高权重的敌人,然而在表面上每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仿佛真心为这对小夫妻的幸福而感到欣悦一般。

    公爵夫人挽着她丈夫的胳膊,看上去如同一艘漏了的大船在拖船的牵引下正在浪涛当中挣扎一般。她比起十几年前更加孱弱了,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妪站在留着灰白色胡须和头发,身材健硕的公爵旁边,看上去更像是公爵的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蜡黄色脸上也带着笑容,然而那笑容看上去却异常虚弱,仿佛在大风中忽明忽暗的残烛。她慢慢地迈着步子,与其说是在行走不如说是在地上蹭着,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要不堪自己这具身体的重负而晕倒在地。

    公爵搀扶着自己的妻子,在第一排坐下,他朝着站在祭坛前等待的新郎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鼓励的表情。随即他便转向四周的同僚们,和他们一一握手致意。

    握了一圈手之后,公爵终于转向了坐在自己身后的加德纳主教,“欢迎您的到来,主教阁下,希望您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两天。”

    加德纳主教屈尊似的点了点头,他用一种拿腔拿调的尖利嗓音说道:“对于我这样的神职人员而言,亲眼见证两个年轻的灵魂在上帝的见证下,许下神圣的誓言,没有比这更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情了。我谨祝令郎与简·格雷小姐生活美满。”

    “您真是太客气了。”公爵微微颔首。

    当公爵正要把脑袋转回去时,主教不失时机地又开了口:“同时我也要祝贺您,公爵阁下。”

    “祝贺我?”公爵又把头转了回来,“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祝贺您为自己的儿子找了一门好亲事。”主教虽然还在笑着,可那目光却仿佛浸满了毒汁一般,“如今您和格雷家成了一家人,您的后人日后也会流着王室的血液,这难道不值得我想您表示祝贺吗?如果上帝赐福的话,您很快就会有长孙了,他会是王位的第四继承人……这孩子日后会成为您的诺森伯兰公爵爵位的拥有者,不过也许,他的前途可不仅限于如此,谁又说的清楚呢?”

    如今在天主教一边,王位的第一继承人玛丽公主看上去已然不太可能怀孕了,那么一旦陛下有所不测,未来的继承人必然出自于信奉新教的伊丽莎白公主和简·格雷当中。许多人内心当中已经猜测到了国王抗拒婚姻的真实原因,如果陛下真的无所出的话,他势必需要选择一个继承人,而这位继承人无外乎是这三位女士或是他们的孩子。简·格雷小姐一旦怀上一个孩子,无疑会大涨新教徒的声势,也难怪加德纳主教如此气急败坏了。

    公爵点了点头,仿佛没有注意到加德纳主教的夹枪带棒:“谢谢您的祝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的幸福。只要他生活美满,我就已经满足了。”他朝着主教点了点头,转过了脑袋——他已经赢下了这一局,而胜利者总是宽宏大量的。在他身后,加德纳主教正眼冒红光,恶狠狠地盯着公爵脖子里漏出的后颈,在旁边人看来,他似乎已经按耐不住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脖子的冲动了。

    过了快一分钟的时间,主教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仿佛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一般,两眼无神地看着祭坛,那疲惫的神态看在众人的眼里毫无疑问有将引来无数的议论,但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加德纳主教在政坛搏击几十载,如今已然身心俱疲,许多人都看得出来,他继续留在这舞台上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

    又过了约十分钟的时间,陛下终于出现在了婚礼现场,他看上去依旧带着官方的表情,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他看上去比起之前在玛丽公主的婚礼上时要显得自然许多了。

    首席大臣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恭迎陛下。

    “您的到来是我们家族的无限荣幸。”公爵深深朝着国王鞠躬,周围的人都不经意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们家族的一切,都来自于您的隆恩,我们只能用鲜血和生命来回报您的这份信任了。”他的眼里闪烁起泪花,最后的几个词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哽咽。

    “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国王看上去十分真诚,似乎也被公爵的情感流露所感动,他伸手扶起公爵,“您家族的人个个都是我的肱骨之臣。”他说着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罗伯特,对方正看向站在祭坛前的兄长。

    国王走向祭坛前的新郎,吉尔福德公爵看到国王走过来,连忙上前几步向国王鞠躬。

    “祝贺您,吉尔福德。”国王亲昵地称呼着吉尔福德·达德利的教名,他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胳膊,感受到那胳膊上的肌rou因为紧张而绷的紧紧的。“如今您娶了我的表妹,我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他瞥了首席大臣一眼,对方看似挂着慈祥的微笑,但那狐狸一样的眼睛却始终仅仅注视着国王的嘴唇,“毕竟您知道的,我的家族子嗣不丰。”

    首席大臣的嘴唇微微抽动了几下,然而吉尔福德勋爵已经脸色大变。他虽然对于政治并不感兴趣,然而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自然耳濡目染,听得懂国王的弦外之音,然而这细腻敏感的年轻人又没有父亲的那份养气的工夫,因而国王一句轻描淡写的敲打,就让他深受触动。

    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嗓子里还没发出声音,就接受到了自己父亲制止的目光。

    首席大臣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如同护崽的熊一般要替自己的儿子圆场,然而有人却已经捷足先登了。

    “说起子嗣,我倒是想起一桩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加德纳主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同问道了腐rou味道的秃鹫一样悄然落到了旁边,“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我家里庄园的邻居是一位老乡绅,这位先生有过几个儿女,但都还在襁褓之中就夭折了,于是他的的继承人就成了一个远房的表亲。”他满是恶意地看了一眼面色已经变得铁青的首席大臣。

    国王嘲讽地看了主教一眼,“后来呢?”他冷淡地问道,似乎已经猜出了故事的结尾。

    “后来在我十岁的时候,那位表亲来拜访这位老乡绅,一周之后,他就死在床上,死因是中风……那位先生一贯身体康健,谁知道会出这种事。”主教停顿了片刻,“如今的中风可算是常见病了,我不久前听到一位医生说,不光是老年人,年轻人也免不了中风的危险,一旦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啊。”

    现在不仅是首席大臣一人了,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已然脸色大变。在几年前的那场闹剧之后,如今“中风”这个词听起来已经和谋杀没有什么区别了。

    国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加德纳主教,他今天说的话实在有些过了界,然而听上去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他又转过头看了看首席大臣,只见对方双拳紧握,脸上僵硬的线条显示出他正在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问题在于,这怒火究竟从何而来呢?是无端被无限的义愤,亦或是被说中心事的气急败坏呢?

    国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转过身子向御座走去,罗伯特脸色苍白地跟在他身后。加德纳主教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首席大臣,迅速溜回自己的位子上,仿佛是害怕多留一秒就会被愤怒的对方照着鼻子来上一拳。

    首席大臣依旧站在原地,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了一些。他拍了拍吉尔福德勋爵的肩膀,示意他回到祭坛前面自己该站的地方。而后他大不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丝毫不理会身边自己妻子担忧的目光。

    太阳终于升到了正中,众人期待的新娘终于挽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出现了。她沐浴在后背射来的阳光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