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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打开手掌,要将饺子放置在木盘中,祝眠便捷足先登,将抱出的第一只饺子拎走,在眼前晃了又晃,仔细看了又看。 春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包下一只饺子。每一只饺子包好后,都要被祝眠仔细端详一周,才放入木盘里排队。等一盘饺子包出,锅里水已guntang,她将饺子滑入沸水中,提着锅勺搅动几圈,盖上锅盖。 “这就成了?” “再滚上三滚,就能出锅。” 祝眠笑道:“你包饺子的技艺看起来要比切菜的技艺娴熟。” 老胡听了,先春容一步解释说:“姑娘们年节时候包饺子、包汤圆,这馅料饼皮都是备好的。今儿还是我头回见姑娘自己和面盘馅儿的。公子有口福。” “既是头一回做,那味道如何?”祝眠有些好奇,伸手要去掀锅盖。 春容握着他的手腕,拦着他说:“别急。等煮熟后尝过不就知道?” 两人便在锅边慢慢等着,锅中添了三次冷水,饺子个个浮在水面上,翻着白肚皮,这便是熟了。 热水沸腾着,水汽便重。春容立在锅炉边上,一半隐入水汽中,仿佛晨雾弥漫下的花枝。祝眠抬手扇了扇,想要拨开雾气,一探究竟。 等春容回过神直面他时,手中已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他尝了一只,忽然便找到了答案。 先前他觉得,带一个人走在未来的路上太过麻烦,不如只带着一把刀。此刻他却觉得,倘若带着春容,他便能时时刻刻吃饺子,他的刀还可以帮她剁馅儿,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一盘饺子下肚,他说:“我为你赎身。” 厨房里切菜剁rou、水沸锅鸣,连炉灶里的柴火都要噼啪两声,各样声音混杂着。春容站在祝眠身前,分明近在咫尺,看得到他唇齿开合,却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或许是听到了,却无法相信。 待她醒神时,人已在宦娘的小佛堂门外,祝眠在她身旁。二人身上还残余有厨房的烟火气。 宦娘见来人是他,诧异转瞬即逝,笑迎二人进屋。 小佛堂内檀香味浓。 祝眠向着神龛,怀抱着饮血无数的刀,面对慈悲垂目视众生的佛陀。 “公子寻老身何事?”宦娘奉茶,茶香亦被檀香压下。 “赎身。” “赎身?”宦娘惊讶地看向春容,想自她神情中寻出合理的答案来。春容低垂着眉眼,仿佛出阁那日,悄然静立于瑶台之上,但又似乎全然不同。 七夕瑶台,她静静地等待着结果,然而无论结果如何,于她而言并无区别。今日,她仍然静静地等待,或者说,她有些期待,期待着今日的结果。 等待与期待依稀相似,但全然不同。 “为她赎身。”祝眠重复一遍,“开个价码。” “公子没在说笑?” “没有。” “此前谢公子要为春容赎身。”宦娘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便重提谢华君之事,“十万金。谢公子信誓旦旦,但如今,春容仍在软玉楼内。” “所以你开的价码是十万金?”祝眠转眼看她,“这世上最值钱的人头,也不值十万金。” 宦娘笑道:“值不值得,自然要看公子的。” “我既没有十万金,又要带她走。”祝眠提起刀,“只是不知道,你的脑袋值不值得十万金。” “公子说笑。”宦娘瑟瑟,心中慌张却故作镇定,脚步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老身年老色衰、人老珠黄,早已不值钱了。春容芳华正好,哪是老身能比的?” 刀刃已在宦娘眼前。 宦娘又道:“公子且三思,要知道,软玉楼内的女儿们的身契一概都在老身手里,皆是在衙门哪里上了籍的。若想脱了娼籍从良婚配,需得老身去办。公子这一刀下去,砍了老身的脑袋不要紧,可也要将春容永远钉在那娼籍册子上。” 至此,春容方才稍有动容,轻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祝眠的刀身上。 如宦娘所言,一刀斩落一颗脑袋不难,可她却要永永远远录在娼籍册子上,即便祝眠带她离开,她也仍旧是娼。 刀尖前逼寸许,祝眠道:“说什么娼籍良籍。衙门官府的文书里绝找不见我的户籍,可江湖中有谁不知道祝眠这个名字。” 宦娘又退半步,躲开刀锋,讪笑道:“公子不在意户籍的事,倒不妨问问春容在不在意。” 他持刀立着,侧首看向春容问:“如何?” 第40章 闲游城 “我……”春容目光躲闪,“不……介意。” 言不由衷。她很想自己全不在意什么娼籍良籍,可这像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她的足踝捆着绳索,她迈不过这道门槛。 宦娘哑然失笑:“不介意?如果当真不介意,早就一走了之了。难不成老身那些不入流的打手,还能拦得住祝大侠?” 她无力反驳。孙秀才护不住梅香,故而梅香作诀别信,孤身回软玉楼赴死。但祝眠护得住她,只要她迈过那道坎,央求祝眠带她天涯海角,隐于江湖,这世上应不会有几人能奈何他们。若不是祝眠,她也生不出离开的心思。可她做不到。 “明天这个时候,枯坐禅,我等你的价码。” 刀入鞘。 祝眠握着春容手腕,带人离开小佛堂。 他带她离开软玉楼,走在大街上。冬日的风游街串巷,带来西家烟火,捎去东家饭香。他们的衣摆因风飘摇,如云如岚,卷卷舒舒,游弋在街头巷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