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因果干涉”发动的前提是必须了解客观条件, 所知道的“原因”越多，对“结果”的判定也就越准确。所以历代皇帝都未阻止卜特族遗民了解外界, 也没有限制其科技发展, 只是烙上罪民的标签，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那颗潮湿荒僻的小星球。

    卜特族遗民被忘在宇宙角落的时间太长, 导致七英杰众一时都忘了那个同样可以窥探未来的女大祭司。

    名为阿曦的三百多岁祖奶奶毫不掩饰对皇族的憎恶, 在一行人的飞船迫降巫星时煽风点火，直言女武神会终结奥尔维亚的统治，迫不及待地看帝国被搅得翻天覆地。

    她有帮助伊卡尼安的充分动机。

    “如果伊卡尼安的本体不在她手上, 就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了。”纪天音说着打开光脑调出宇宙星网，打算试一试这根稻草能否救命，“那个大祭司还是个网红，联络她不难。”

    大祭司阿曦足不出户，主职是经营微博著名星座博主@同道大婶这个账号, 每周发发星象动态也能吸粉千万, 接广告接到手软。

    第二师团没有封锁9区的宇宙通讯信号，不过星际间的广域联络极其缓慢, 纪天音花了两分钟才蹭着慢到爆炸的网打开她的主页，劈头盖脸砸过去几百条sao扰信息。

    过了半个小时，阿曦似乎才接到消息, 默不作声地发来一个需要密匙才能访问的网址。

    纪天音果断点开, 光脑接上多功能会议桌调成公开放大模式。

    “哟, 小家伙们好久不见, 要不是你奶奶我今天晚上要开个星座知识讲堂, 还不一定上微博呢。”

    悬浮屏出现一张肤色略深而健康的美人脸，两颗灰绿色眸子嵌在深邃眼窝里，披在头上的朱红纱丽带着nongnong的异域风情。

    虽然开场白听起来像在骂人，不过阿曦的真实年纪给纪小叔当奶奶都绰绰有余，众人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你们还没有颠覆帝国吗？”

    信号时断时续，通讯出现严重的延迟拖影现象，这句话被一个字一个字的分割开才从音箱里播放出来。

    纪天音搭在桌上的十指随意交叠：“看来你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嗯哼~虽然帝国未来还不像我预知的那样，但离灭亡已经不远了。”阿曦发出不置可否的轻笑，“每天都有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人找我占卜，哪怕可以给出最精确的未来，他们提到的那些地方我却连见都没见过，等帝国毁灭后，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掩饰过对帝国的反感，但这种告诉众人“你奶奶从就不是什么好奶奶”的直白性格，倒不会让纪天音讨厌。

    “可你拿着伊卡尼安的身体，梦想就永远只是梦想而已。”纪天音省去客套直奔主题，没耐心听老奶奶服刑期满后的旅游计划。

    阿曦听见那个名字下意识绷紧嘴角：“为什么？”

    纪天音上身极有压迫力地前倾，反问道：“你在帝国毁灭的未来里看见他了吗？”

    阿曦凝视面前的电能水晶球，脸庞被幽幽白光映亮：“……没有。”

    能做出这种反应，证明伊卡尼安的本体绝对在她那里，而且两人或许还达成了什么协议。

    纪天音至今还是更相信事在人为的道理，况且卜特族的真实能力根本不是预见必然实现的未来，而是仿佛在大型计算机里导入数据，计算出将来发生的事情，如果数据改变，未来亦然改变。

    但她记得阿曦曾经说过是女武神毁灭帝国，伊卡尼安现在去做变性手术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他的目标是当皇帝。

    按照现在的事态走向发展下去，帝国一定会走向终结，当时她还不明白，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那是她与克诺修斯合作的结果。

    总之，伊卡尼安不会成功。

    “那是因为可以让帝国毁灭的人不是他，赢的人一定是我，只有这样你才能离开这颗星球。”纪天音自信满满地扬起嘴角，“如果不想让恢复自由的梦想泡汤就别多事。”

    “等到华莲的孩子登上皇位，我还是能从这个监狱里出去！”阿曦捏住垫水晶球的红丝绒布，手背上青筋暴起，精心描绘的孔雀曼海蒂几乎变形。

    纪天音承下她的怒火，不疾不徐地开口：“如果伊卡尼安真的有意放你出来，早就这么做了，不然你还要等多久？等到陛下离世后他继承皇位，才能把你放出来吗……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阿曦沉默不语。

    的确，无论如何努力，在与继承华莲血统的孩子接触之后，她预见到的结果仍然没有变化，所看见最多的则是……一片纯白的虚无。

    灵魂仿佛在冰雪中行走，阴寒入骨，那是她的未来吗？意味着什么？

    异能只能让她看到部分未来，这个画面不足以提供什么关键信息，而她明显已经撑不到伊卡尼安继承皇位了。

    “再说，我又没有让你帮我什么忙，只需要静静等待帝国毁灭就行了……和你以前做的差不多，对吧？”纪天音轻轻地吐出气音，生怕重一些就会惊走她心底的犹豫。

    阿曦下定决心般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屏幕后胜券在握的omega，切断通讯。

    这厢，纪天音对着空白屏幕扯起唇角：“伊卡尼安的身体在她手上，我们现在无法离开9区，让其他人去一趟巫星吧，她不会通知伊卡尼安的。”

    就算阿曦不会把本体主动交出来，以她的实力也不能反抗，找人强抢就行了。

    “我我我！”

    纪艾在击退第二师团时负责保护林间萤，但除了给哼哼唧唧的教祖捏肩捶背以外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此刻分外积极地举手。

    他霸占多功能会议桌，调试出一个万分熟悉的星际联络频道。

    那颗制造军火的钢铁星球此时运行到距离9区较远的地方，神山翠担心联络不上，特意派了一艘小小的通讯飞船停泊在附近星域，起到信号中转站的作用。

    信号发出的很快，几乎同时，那头一袭男士账房长衫的神山翠就接受通讯，看样子还在算账。

    纪艾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翠翠，你派一队去远星帮我带个东西回来，中途可能遇到战斗，记得找点能打的家伙。”

    1区只负责提供武器，求人办额外的事情嘴巴当然要甜一点，要是这时候她撂挑子不干就麻烦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神山翠不屑地低头，随即又问，“有多远？”

    她抬起算盘一晃，子弹壳珠子悉数归位，明显是在收拾东西：“我亲自带人去一趟吧，带足武器，应该没问题。”

    这种一边凶巴巴抱怨一边身体不自觉行动的傲娇十分可爱。

    纪天音简直想当场表态支持神山翠上位成为首领干翻小叔叔，顿了顿，才收住澎湃的情绪：“我们留在1区的飞船的航行日志里能找到巫星坐标，那个星球位置很偏，发现伊卡尼安的身体不用带回来，当场销毁就行了。”

    ……

    9区近地太空，第二装甲师旗舰，中枢控制区。

    “好无聊啊……”伊卡尼安将修长的双腿搭在指挥台上，坐姿懒散得几乎没骨头。

    “殿下，我们就这么等着么？”k22在旁边不死心地发问，“我还等着回老家结婚呢。”

    “嘘，战场上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伊卡尼安笑嘻嘻地竖起涂成黑色的食指，“等阳炎回来再说。”

    k22环顾四周：“阳炎不在？貌似从9区离开后就没见过他的人影……”

    伊卡尼安打了个呵欠，随口说：“他去帮我拿快递了。”

    ……

    宇宙彼端，巫星，一艘轻装甲飞船降落地表。

    神山翠从放下的舷梯上走出来，手里抗的不再是算盘而是重型粒子枪，冲手下吩咐：“都仔细着点，被人狙了别说是1区出来的。”

    这颗星球的确难找，走正规的虫洞通道根本不会发现，而且地表只有一个不大的村落，修建在湿地上的木质吊脚楼雕刻着古老的鸟类图腾，唯有中央一栋二层小楼是金属打造。

    给她的整体感觉并非像航行日志里记录的那样终年潮湿，而是有一种……

    刺骨的寒意和寂静。

    怎么回事？

    神山翠率领手下向村子中央的观星楼走去，只见入口的电子门洞开，内部像野兽张开的漆黑巨口。

    “咔嚓。”

    她循着声音低头，发现踩破了台阶上薄薄的一层冰。

    不好，有人事先来过！

    同行的副手折断一只荧光棒扔过玄关，幽幽冷光立刻照亮观星楼的一层。

    全副武装的小队警戒着闯进去，才看见光源照亮了一尊晶莹剔透的人形冰雕，晶莹剔透，皮肤泛着冷光。

    可以清晰看出人形是个女人，头顶披着鲜艳的朱红纱丽，眉眼凝着厚厚一层霜雪，散发万年不化的浓重冰寒。

    一碰，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