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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灼生春 第24节

    王氏拉着小姑娘去外面见客,这会客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慕家是武将世家,中午过来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也都是武将之家。大家看到沈灼总会不由自主地面露暧昧的笑容,有些心直口快的还会祝沈灼和慕湛百年好合,问他们何时办婚礼。

    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早满脸羞红、不知所措了,沈灼却落落大方地回答众人问题,有些过于刁钻的问题,她避重就轻地略过。若是有些人过分了,她干脆似笑非笑地望着来人,看得那人不自在的自行离去。

    能参加慕家婚礼的女眷大部分都是有品阶在身的,看到沈灼年纪虽小,待人处事却如此圆滑又不失锋锐,不由暗赞顾家、沈家好家教,能养出这么出众的孩子,可惜嫁到了慕家。

    沈灼能感觉众人的惋惜,她也没辩解,前两世的经历让她明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前世大家都说她命好,可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幸运。

    沈家和陆家的女眷们招待众人用完午膳,又看了一回戏,差不多也到慕洵快迎亲的时候,沈灼和陆莲都被长辈们赶到了青庐等着新郎把新娘接来。

    青庐内这会全是女眷了,伺候的也是杜家前几日送来的下人,看着个个都挺笨手笨脚的,有些甚至连官话都说得很生硬,陆莲悄声问沈灼:“这些下人不会是杜家从外面采买的吧?”

    沈灼道:“应该是。”杜家那么大的世家,家生子不会连官话都说得磕磕碰碰的,这些人一看就是刚从牙婆手中采买来的。

    陆莲“啧”了一声,“有这样的妯娌,你也要头疼了,家里的事都要你管了。”

    沈灼说:“我听姨夫的意思是,让她和慕洵回北庭,她或许不会留在京城吧。”

    陆莲听得目瞪口呆,“那她不是更惨了?”

    沈灼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轻捏了她一下:“别说了,好像人来了。”

    陆莲闻言探头往外望,“我就说待在男方家里没意思,连拦门都看不到。夭夭,你结婚我一定给你拦门。”

    沈灼嫣然一笑:“好啊。”她上辈子成亲也是莲娘替自己拦门的,“你成亲我也替你拦门。”

    “没问题!”陆莲一口答应。

    萧太夫人、王夫人两人啼笑皆非地听着两个小丫头不害臊的话,真是孩子气啊。

    沈灼和陆莲很快就不能窃窃私语了,因为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都是年轻男子轰然的笑声,沈灼和陆莲透过窗帘见慕洵沉着脸牵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走入内院。

    慕家久居北庭,本身也没什么底蕴,大部分习惯都被胡族同化,他们结婚是一定要闹新房的。不过现在还不是闹新房的时候,且青庐中还有长辈在,所以慕洵将妻子送入青庐,头也不回走了,只留下新娘怯生生地看着新房里的女眷。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杜氏,论年纪她比沈灼、陆莲都大,可跟两人站在一起,她就跟小meimei一样,不只身量娇娇小小的,就是身材也有些干瘪。

    容貌倒是长得不错,妩媚娇憨,就是面色有点泛黄,一看就是从小没养好的孩子。萧太夫人和陆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怀疑这姑娘还没有来月事,王夫人将叹息压在心底,杜家也太造孽了。

    萧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二娘辛苦了一天,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不管杜氏在娘家如何排行,嫁到了慕家,就要按照慕洵的排行来称呼了。

    杜氏紧张的小脸都白了,她磕磕磕巴巴地:“我不饿——”

    王夫人微微一笑:“那让丫鬟再给你补补妆,这一路过来,妆容有些花了。”

    杜氏怯生生地点头。

    沈灼起身给杜氏倒了一杯温水,柔声细语道:“阿嫂,你抿几口清水润润嗓子,不要抿太多,我一会让人送一些点心来,你稍稍尝几口,不然你可能要等晚上才能用膳了。”沈灼不好说,她要是现在不吃东西,恐怕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了。

    杜氏有些犹豫,她来的时候,夫人再三告诫她不许乱吃东西,不许给杜家丢脸,杜氏是真怕大夫人,她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成了杜家姑娘了呢?她明明只是丫鬟而已。

    沈灼看穿她的想法,她微微一笑说:“我给你弄的都是干点心,用完就让丫鬟伺候你漱口,不碍事的。”

    也许是沈灼说话太温柔,又把她的顾忌都解决了,杜氏缓缓点头,她好奇地望着沈灼:“您是沈家七姑娘吗?”

    杜氏的话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沉默了,她这话不像是跟平辈说话,反而像奴婢跟主子说话,所以外面传言这姑娘本来是杜家的丫鬟是真的?

    沈灼倒是很淡定,她笑道:“我就是沈七,我小字夭夭,二嫂以后唤我夭夭就是。”她现在还没跟表哥成亲,慕洵还是她表哥,她才喊杜氏二嫂。

    第39章 陆莲   这世她便成全他

    杜氏哪里敢称呼沈灼小字, 她小声说:“我乳名平安,七娘子称呼我平安好了。”

    沈灼笑道:“安娘。”

    杜氏见沈灼言笑晏晏,谈吐温柔, 丝毫没有大家贵女的傲气,心头微松, 至少慕家有一个对自己和善的就好。

    萧老夫人和王夫人看着沈灼三言两语便让杜氏卸下心房,心中暗忖这姑娘前段时间看着还娇娇憨憨的, 现在怎么一下开窍了?沈清这是找了哪位傅姆教调的?两人不禁有些心动,要是她们能请到那位傅姆教养家里姑娘就好了。

    沈灼将杜氏安抚好,再抬眼看看青庐里伺候的丫鬟,她眉头皱了皱, 示意庭叶将碧月叫来。

    碧月在庖厨忙得热火朝天, 听说姑娘叫她过去, 她还当膳席出了什么疏漏,她连忙换了一身衣服就来见沈灼了, “姑娘,是膳席出了什么纰漏吗?”

    沈灼摇头说:“不是。”她看了一眼青庐, 轻叹地对碧月说:“杜家这次陪嫁来的下人都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都还没教调过的。”

    像沈家、杜家这种世家大族, 是很少会在外面买下人的, 因为家里本身的家生子就已经多得用不完了。而且这些家生子自幼被父母长辈耳濡目染地教导, 等真正要干活时,只要稍稍提点下就能上手。

    这些外面买来的下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大部分是活不下去的贫民出身,对世家大族的规矩一无所知,他们在卖出前也是经过牙婆教调的,但这些牙婆也顶多给他们去去虱子、教他们说些官话而已, 别的是不可能教了

    这样的下人到了沈家只有干粗活的份,哪能贴身侍候主人?沈灼都可以想象明天一早,慕洵的院子里会有多乱了。沈灼之前只是看不上杜家,现在是真生气了,他们这也做得太过分了!这是把慕家的脸踩在脚底下碾压啊!

    碧月听了一怔,半晌才不可思议道:“那怎么办?”

    沈灼苦笑:“先从我们家里调几个仆人过来帮忙伺候,好歹先把今天度过去再说。”

    碧月有些为难:“仆妇好调,丫鬟怎么办?”按理杜氏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内定的通房,杜家可以送,他们沈家不好送,哪有未来的大嫂送小叔子通房的?这话说出去多难听?

    沈灼说:“就找几个老成的仆妇在外面伺候,丫鬟不要了。”她顿了顿又道:“这些仆妇能从慕家找就从慕家找,我们的人伺候外面即可。”

    伺候新人,房里的丫鬟能做的事不多,大部分事都是在外面做的,比如烧热水、打扫庭院之类的,这些事也不容易做好,尤其是半夜做的时候,更不能惊醒主人,所以沈灼只能从沈家调下人,慕家的女性仆役太少了。

    碧月应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沈灼吩咐完碧月又回到青庐,萧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已经离开了,她们还要去招待外面的女眷。新房里只有陆莲和杜氏,杜氏已经在丫鬟伺候下用完点心,正在漱口补妆。

    她看到沈灼进来,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沈灼,因沈灼的和善,她不自觉地把沈灼当成了依靠。

    沈灼笑了笑,同陆莲你一言我一语地尽量安抚杜氏的情绪,等快到晚上的时候,三人又一起先用了晚膳,眼看天色也快黑了。

    萧老夫人、王夫人领着诸多女眷笑着入青庐,陪新娘等新郎过来。杜氏紧张得脸都白了,手紧紧地捏着裙摆。

    沈灼有点不忍心,她伸手拍了拍杜氏的手:“别担心。”

    杜氏感激望着沈灼,七娘子人真好。

    “瞧这对妯娌感情可真好。”一名妇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沈灼和杜氏,“这还没过门就帮上了。”这妇人看着约有三十左右,一身穿戴也算华贵,但跟在场的贵妇站一起,总有格格不入感。

    沈灼抬眼望去,发现这妇人还挺眼熟的,她想了想,这不是萧毅的表姨、颜夫人的表妹陈氏吗?她丈夫不过是个八品京官,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姨夫怎么会请她丈夫的?

    难道是颜夫人带过来,让她恶心自己的?也不怪沈灼多想,主要是前世陈氏和她女儿也没少恶心自己。陈氏跟颜夫人虽是表姐妹,但是两人嫁的夫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也导致两人婚后的日子也天差地别。

    偏偏这位又能生,给他丈夫一口气生了九个孩子,这还没算上夭折的,再加上公婆,一家十三口人在京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只能三五不时地上萧家打秋风,颜夫人看在姐妹情分上,每次去都会接济她一二,她也因此成了颜夫人最忠心的走狗。沈灼那时候不能生,被颜夫人讥讽时候,陈氏和她女儿也没少落井下石。

    不过要说沈灼如何讨厌她们也不至于,因为这位后来下场也不好,她后来想让女儿当萧毅妾室,萧毅没答应。她居然胆大包天地想给萧毅下药,要女儿和萧毅生米煮成熟饭。

    萧毅发现后勃然大怒,将他们一家贬到岭南去了。后来他们下场如何沈灼也不知道了,估计就算活下来,日子过得也挺难的。沈灼瞥了她一眼,偏头问庭叶:“这是谁?”

    庭叶小声说:“这位女君是二郎君请来的,她夫婿是王爷新上任的司马。”

    司马?沈灼微微挑眉,司马是正六品的职位,听着官职不大,但却是一州军事主管之一,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也算个好位置了,尤其是从之前的八品升到六品,更是连跳了四级,这飞升速度都堪比直升机了。

    只是对北庭来说,司马却不是什么好职位,北庭在镇北王掌握之中,朝廷派遣的司马过去,运气好一点是坐冷板凳,运气差一点就死在任上了。她姨夫上任司马就是死在任上了吧?话说前世怎么没听过陈氏的夫君要当镇北王的司马?

    沈灼以前就觉得陈氏脑子不好,现在更甚,她老公都成姨夫的属下了,她居然还敢对自己冷嘲热讽?谁给她的胆子?沈灼懒得理会她,就陈氏的身份,自己跟她说话都是自降身份,她偏头对杜氏说:“别理不相干的人。”

    杜氏怯生生地点头。

    王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满意,这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样子,她瞄了女儿一眼,看来还是要让莲娘跟夭夭多玩玩,她们年纪相仿,夭夭说的话莲娘肯定会听。

    这会青庐外又响起了吵杂声,女眷们都提起了精神等着新郎进来。沈灼和顾莲本来是坐在杜氏身边安抚她的,这会也都起身跟母亲祖母站在一起。

    慕洵被人灌了不少酒,不过他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一入门没看到杜氏,反而一眼看到了沈灼。

    也不只慕洵一人,几乎所有人入新房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沈灼,她实在太美了。即便沈灼今天没有穿戴特别华贵的衣服首饰,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永远是聚光的焦点。

    沈灼完全不在意注视自己的目光,她两世长得都好,早习惯众人的围观了,她抬头望向表哥。

    慕湛今天难得穿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头上戴了玉冠,长发挽成了发髻,面色如玉、俊美无俦。沈灼忍不住对慕湛微微一笑,今天又是被表哥帅到的一天。

    慕湛看着小姑娘对自己嫣然一笑,他也忍不住唇角上扬,他家小姑娘太惹人疼爱了。

    其他随慕洵一起进来的年轻人,看着沈灼眼中只有慕世子,心中暗暗替这美人儿惋惜,不提镇北王妃和世子妃日子有多难熬,就是照着慕世子的身体,她也迟早当寡妇的命。寻常世家大族寡妇改嫁是正常,王府没听说可以改嫁的,她这辈子就独守空闺了,这算不算红颜薄命?

    慕洵见慕湛和沈灼眉目传情,而自己今天新娶的妻子却脸色煞白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惊骇,他心中忍不住烦躁,要不是为了慕家的面子,他现在就想甩袖离去,这样的货色,就是给他当妾都不配。

    他勉强按捺下不满,顺着众人的意图闹了新房,又礼数周到地把人都送走。回院子时,他都没看一眼还亮着灯的青庐,径自吩咐下人:“替我铺床,我在屋里睡。”

    下人们听到慕洵的话都愣住了,这些人都是杜家刚买来的下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新婚之夜新郎新娘不睡一个被窝的。还是沈灼事先安排的沈家反应快,赶紧给慕洵铺床,奉上热水,让他洗漱睡下。

    青庐里杜氏紧张的都快晕厥了,听到下人说郎君不回来了,她感激得顾不上身上还穿着沉重的喜服,直接在房里磕了三个头,喃喃自语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婚前许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慕府外沈灼还不知道慕洵压根没入青庐,她正跟表哥在月下散步,慕湛心疼地说:“今天辛苦你了。”

    沈灼道:“不辛苦,我今天都在房里陪阿杜了,招待客人的事都是祖母和舅母做的。”

    慕湛说:“慕洵的婚事还都是你cao持的,你怎么不辛苦了?”他笑着抬手理了理她稍稍有些散乱的鬓发,“等我们成亲,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沈灼暗想,她怎么感觉新娘比管家理事还累?“对了表哥,”沈灼想起一事:“慕洵现在院子里用的大部分是我们沈家的仆人,明天你找在府里找几个仆妇替换她们。”

    慕湛问:“杜家不是有陪嫁丫鬟吗?”

    沈灼叹气:“那些是杜家才从外面买来的仆役,也就勉强能说官话而已。”她好奇的问慕湛:“表哥,姨夫是不是得罪杜家了?”不然为何杜家做的如此过分?

    慕湛说:“从礼法上来说,杜家是我父亲的外家。”

    “什么?”沈灼惊呆了。

    慕湛补充说:“我祖父的正妃是杜氏女,也是杜太傅的亲jiejie,杜太傅和我祖母年幼丧母,杜太傅是我祖母养大的。后来我祖父来京娶妻,杜家就把我祖母嫁给了我祖父。”

    慕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叹息道:“我祖母嫁给祖父三年就过世了,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杜王妃去世的时候,杜太傅还不是太傅,他还要继续受继母控制,也没法替长姐报仇。

    后来他虽当了太傅,可依然不敌慕家势力,他能做的就是在朝堂上立场坚定地跟镇北王为敌。这一次镇北王带着次子来京城,想要次子娶个高门贵女。

    杜家被宫中点名要舍个女儿出去,杜太傅如何甘心再送孙女去慕家?干脆选了一个被当丫鬟养大的外室女,横竖慕洵身份也不见得多高贵,他生母迄今也没个名分。

    沈灼都不知道杜家跟慕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她就想为何杜家要做得那么过分?原来其中还牵扯了人命,一时间沈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杜氏和去世已久的杜王妃都太可怜了。

    慕湛见沈灼发怔,担心她会胡思乱想,“夭夭不怕,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走那些镇北王妃的老路的。

    沈灼对慕湛仰头一笑:“表哥,我们一起努力。”她也不会让表哥走前世老路的。

    慕湛忍俊不住:“好,我跟夭夭一起努力。”

    “咳——”

    轻咳声传来,慕湛和沈灼循声望去,就见沈清和镇北王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镇北王自然是笑看着两人,沈清则板着脸瞪着慕湛,这小子想做什么?

    “父亲、姨夫。”沈灼上前给两人见礼。

    沈清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镇北王也道:“是啊,夭夭这次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