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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光 第103节

    凝玉退了出去,门被合上,云莺躺了下去,望着头顶素青色的幔帐发呆,有点想念芳菲苑里瓜瓞绵绵的银红色幔帐了。

    那个梦,和上次仿佛是发生在同一时期的梦,为何她会两次梦到这样不堪之事,上一次,她被太子妃折磨,这一次,她死在了太子的剑下。

    那个梦,是虚无,还是预兆?

    梦中的她面色全失的躺在地上,从前如玉的脖颈间血流如注,很快便淌了满地,止也止不住,她是被剑割破喉咙而死。

    那个太子,又到底是谁?是裴澄吗?可裴澄为何要杀她?

    太子之位,除去裴澄,其实还能是别人,殿下曾说过,他想要争夺储君之位,难道这个太子是殿下吗?

    梦中那身玄色衣裳,与殿下的极为相似,她回想着那声冷哼,想要辨别是不是殿下,可她越想脑袋越疼,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但那个随从并非玄凌,也不是方定,殿下的心腹便是这两个,难道日后殿下会有旁的心腹吗?

    她是秦王的侧妃,即便日后秦王败于太子,她也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奉仪,可若是秦王胜于太子,那秦王成为太子,她倒极可能成为太子的姬妾,可她如今已是秦王侧妃,若是秦王成为太子,她只会是一个奉仪吗?

    她前不久还想过,若是秦王成为太子,她即便不能成为太子嫔,也能成为太子良媛,可梦里,她只是一个奉仪,东宫等级最为低的姬妾。

    不,不,云莺摇头,她不信那是殿下,殿下不可能会让她只做一个奉仪的,殿下待她这样好,殿下更不可能任由太子妃折磨她,也不可能杀害她。

    云莺闭上眼睛,将自个埋入衾被,不可能的,殿下一定不可能,殿下待她这样好,为了她宁愿舍弃前程被圈禁,殿下还唤她娘子,还为她扎秋千,殿下是心仪她的,绝不可能这样做。

    无论梦境中的太子是谁,都不可能是殿下,她不该胡思乱想,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梦中的太子妃并非是敏安县主,那太子也一定不会是秦王殿下,云莺勉力说服自个,将那些荒唐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扫去。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云莺才从衾被中露出脑袋,深呼吸几下,唤了凝玉进来梳洗。

    今日天气也不大好,阴沉沉的,虽未下雨,可天边乌云压顶,似是即将有一场大雨。

    “主子可要传膳?”凝玉看了一眼滴漏,也到了用晚膳之时。

    云莺摇了摇头,“再等等殿下吧,我不是托吴管事去买了些东西,可送过来了?”

    “送来了,在偏房呢,奴婢去拿。”

    “不必了,我过去瞧瞧。”云莺起身往偏房去,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她托吴管事买了一些做月饼要的蜜饯,还有做花灯用的材料,即便是在庄子上,她也想给殿下一个美好的中秋佳节。

    蜜饯被一个大食盒装着,云莺打开看了一眼,还买了不少,她正想要拿一个尝尝,移开一个碟子,就瞧见下边压着一封熟悉的信笺,她忙又将碟子压了回去,是薛承煦吗?他竟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放过?

    云莺的心口又开始不安的跳动,每一次薛承煦送来的信笺,都让云莺焦躁好一阵,她还当进了庄子,薛承煦便死心了,不曾想他还敢来。

    理智告诉云莺她不该看,无论薛承煦说什么,她现下过的很好。

    可那两个古怪的梦境,又让云莺心中不安,生怕错过了何事。

    “凝玉,你去找一下狸奴吧,眼看外边要下雨了,别又把它淋湿了,我清点一下东西。”

    “好,奴婢这便去。”凝玉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云莺过去合上门,从碟子下抽出了那封信笺,坐了下来拆开。

    这一封信笺很长,字迹密密麻麻,写的很小。

    “桃桃,见字安,你可知你正被人蒙在鼓里?秦王被圈禁,是他与圣上合谋的一场戏,只为了逼出谋反的太子,你在抚国公府失踪,并非是旁人掳走你,而是秦王,他利用你,制造抚国公府混乱,从中找出抚国公私养兵马的证据。”

    “你被人口口声声骂作妖妃,也是因着秦王拿你做筏子,搜查抚国公府才会有那样的骂名,我亲眼见着秦王在朝堂上,百官跟前护着你,我也当他是爱护你的,我想,你有这样的人爱护,我该死心了。”

    “可我如今才晓得,那只是一个局,秦王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利用你妖妃之名,让圣上震怒,假意要赐死你,秦王假意护着,圣上再将秦王圈禁,无非是想要放低太子的防备心,桃桃,你别再被秦王的宠爱冲昏了头脑,都是假的。”

    “我猜你大抵是不信我的,可我字字真心,今晚太子便会谋反,而秦王也将率军擒拿太子,当场抓住太子等人谋反的证据,无需多久,秦王便会成为东宫太子,桃桃,你又该何去何从,你要跟着这样一个利用你,拿你当挡箭牌来成就他的雄图霸业的男人吗?你若是不信,你大可等着,今夜秦王不会在庄子上。”

    “桃桃,离开上京吧,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此次我又为你准备了一份路引,趁你如今在京郊,更为便利的逃离,只当我求你,走的越远越好,若是你入了东宫,便再也走不了了,难道你愿意此生都困在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身旁吗?桃桃,过去我做了错事,不求你能原谅,此生我只盼着你平安顺遂!”

    信笺的最后,是一封路引,还是上次的名字,可容貌特征却略微改了改,像她又不像她,面上还有一颗痣,薛承煦这是要她改头换面的离开,这样便不会被秦王找到踪迹,毕竟她的容貌太过出色。

    云莺捏着信笺的手指颤抖着,屏住呼吸,信笺上的每个字她都识得,可连在一块,她却半个字也不信。

    这是假的,都是假的,殿下不可能骗她,不可能……

    殿下说过的,要她信他,她不该听信薛承煦的挑拨,她要信殿下。

    云莺无声的呢喃着,眼泪却如滚珠般往下落,双眼从澄澈到迷蒙,再也看不清东西,仿佛又置身于那场梦魇,从始至终,那场梦魇困住的只有她罢了。

    可她还来不及思虑更多,便听见了凝玉与狸奴说话的声响,她忙把信笺藏入了袖中,胡乱擦了几下眼泪,低头拿起一颗蜜饯。

    凝玉推开门,笑着道:“主子,狸奴找着了,对了,方才吴管事来了一趟,说殿下离开了庄子,晚膳主子自个用吧。”

    云莺闻言脊背绷直,双唇微颤,唇瓣间的那颗蜜饯果子“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起了微薄的尘土……

    第139章    【第一更】废太子……

    “殿下为何可以离开庄子?”云莺的语气中忍不住带上质问。

    凝玉被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也不曾听说圣上解了圈禁,许是殿下有急事要办吧。”

    云莺瞧见了凝玉眼里的惊慌,才发觉自个过激了,她忙垂下了眼,“将狸奴给我吧,我也不大想吃,我等殿下回来用膳。”

    “是。”凝玉将狸奴递给了云莺,云莺抱着狸奴回了寝屋,吩咐凝玉不必伺候。

    合上门的刹那,云莺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淌,殿下离开了庄子,岂非证明薛承煦所言是真,殿下当真是与圣上合谋了一场戏,而她是唯一被这场戏蒙蔽的傻子,对吗?

    云莺靠着门扉蹲了下来,无声的落泪,殿下为了她大闹抚国公府,殿下为了她不惜牺牲自个的前程被圈禁,这是她烧毁路引,决心永远陪在殿下身旁,还想为殿下诞育子嗣的初衷。

    她自从明事起,便告诫自个男子是靠不住的,无论何时,她都不该全心全意的交付出自个。

    可殿下待她越来越好,甚至为了保她的性命而被圈禁,她那颗心便已越了雷池,全心交付给了殿下,盼着殿下能终生呵护她。

    她做着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日子的梦,而如今殿下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骗局,这要她如何接受?

    殿下不是为了她大闹抚国公府,而是利用她找出证据,殿下不是为了护她而被圣上圈禁,而是利用她做一场戏。

    怪不得上次她与殿下提起旁人议论她是妖妃,殿下丝毫不在意的模糊过去,还将这一切推在了太子头上,口口声声说派人处理了,可为何谣言却愈演愈烈,最终她以妖妃之名被宣上朝堂,受百官辱骂,个个都恨不得她去死。

    妖妃之名,难道便没有殿下的手笔吗?若她不是妖妃,殿下又怎能被人参色令智昏,又怎能让圣上对他恼怒,又怎能将这场戏做的完美?

    “呵……”云莺扯了扯嘴角,笑出了声,她自认为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竟是假的,是捏造的,犹如镜花水月,而她是那只傻傻捞月的猴子罢了。

    即便殿下为了大计不得已利用她,怕走漏了风声也暂且瞒着她,想让这场戏做的真实些,她可以谅解,毕竟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可他们到庄子上近一月,殿下有太多机会可以告诉她,向她解释,免得她日夜悬心,还真当殿下被圣上厌弃。

    可殿下没有,殿下一个字都不曾说过,这些话,她却从旁人嘴中得知,何其悲哀。

    原来殿下这些日子待她的好,不过是想弥补她被万人唾弃的妖妃之名罢了,更是因着困在庄子上无处可去,将她拿来逗趣的宠儿,云莺垂眸,眼泪滴落在狸奴的身上。

    “喵呜……”狸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她与狸奴,又有何分别呢?

    妖妃之名已是人人皆知,即便日后殿下扳倒了太子,入主东宫,可她的名声却再也回不来了,她日后都是那个被万人唾弃的妖妃。

    怪不得,怪不得梦中的她只堪堪得了一个奉仪之位,怪不得太子妃要百般折辱她,怪不得太子要杀了她……

    身负妖妃之名,即便秦王成为太子,她也只会是秦王的污点罢了,百官容不下她的。

    原来那梦,是在警示她,莫再沉迷于南柯一梦。

    那夜噩梦醒来,雷雨交加,可殿下却不在屋子里,他回来后也不曾告诉她去了哪,两人在这待了许久,也只有前些日子殿下才时时陪着她,近些日子殿下越发忙了,她从未细想过,一个被圈禁在庄子上的王爷,有何可忙?

    若这一切都是假的,自然便说的通了,殿下在忙着筹谋江山社稷,忙着扳倒太子,闲时与她逗趣,忙时连一句话也不曾交代,还是旁人告诉她殿下不在庄子上。

    什么夫君娘子,她又算什么?

    云莺蹲的脚麻了,她从地上起来,抱着狸奴回到了架子床上坐下,她松开狸奴,狸奴在床上打了个滚,找个地方窝着。

    云莺擦了眼泪,从袖中取出那封信笺与路引,她可真是傻,亲手将路引烧毁,满心满眼都是殿下,殿下却负了她。

    若是薛承煦不告诉她,许是她这辈子也会被蒙在鼓里,正如薛承煦所说,入了东宫,她便再也不能离开了,宫中规矩森严,她想出宫都难,更何况是逃离上京。

    她不知为何薛承煦要帮她,她也不知能否逃离上京,可无论如何,她要试试,她不想真落得梦中割颈而亡的下场,不值。

    但在此之前,云莺仍旧不死心,她想等殿下一句解释,她想给殿下一次机会,让殿下亲口告诉她这些,若是明日殿下回来,会亲口与她解释这些,她便再行斟酌,即便是离开,她也不想不明不白的离开。

    殿下会骗她,薛承煦就不会吗?她谁也不信了。

    云莺端坐在床榻间,怀里抱着狸奴,看着夜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殿下始终不曾归来。

    *

    裴澄带领着人马顺利的进入了紫宸宫,推开大殿的门,就瞧见泰和帝面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歪着身子,仿佛只剩下一口气了。

    “太子,你放、放肆,谁准许你带兵马入宫,你是想造反吗咳咳……”泰和帝剧烈的咳嗽起来。

    裴澄得意的笑了笑,“父皇,你老了,昏庸无能,该退位让贤了。”

    “孤已把守了整座宫殿,上京亦在孤的手掌中,父皇不必再挣扎了,你如今毒入五脏六腑,已无药可解,这个天下是孤的了,哈哈哈!”

    “你休想,你这个逆子,竟敢谋反,枉费朕对你的栽培!”泰和帝捂着胸口,双目死死地瞪着裴澄,他从未想过裴澄敢谋反。

    “呸,”裴澄冷着脸啐了一口,“父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你向来只偏心裴烬,在你心中,裴烬才是太子,连太子也不许用的龙纹你都尽数赏给了他,可孤从未有过,若非是太后执意立孤为太子,怕是父皇早就立裴烬为太子了吧?”

    “可惜啊,父皇疼爱的秦王却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脑,连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即便他能成为太子,也是为了美色误国之人,父皇还是乖乖地将皇位传给孤,孤定然做个明君。”

    裴澄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身为太子,却要处处讨好秦王,这全都是为着泰和帝的偏袒所致,人常言手心手背都是rou,可泰和帝却只偏心秦王,对他无丝毫的爱护。

    裴烬一回京,泰和帝便急着要将太子之位传给秦王,他若是不用尽手段拼一次,他无需多久便是个废太子了。

    “裴澄,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谋反乃是逆天而行,你若收手,朕看在血脉相亲上,朕可以饶你一次。”

    “哈哈哈,孤今日便要逆天而行,来人,送先帝上路。”裴澄不想与泰和帝多话,只要泰和帝一死,天下便是他的,他是太子,秦王即便想争皇位也争不成。

    “本王看谁敢!”一道冷厉的声音从龙椅之后传来。

    裴澄瞪大双眼,是裴烬,不可能!

    裴澄身穿玄色铠甲,缓缓从龙椅后现身,“太子,父皇康健,你这是谋逆之罪,死罪难逃。”

    裴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你为何在这?你不是应该被圈禁在庄子上吗?”

    “哼,”泰和帝站了起来,痛心疾首,“太子,朕既立你为储君,便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你、你没中毒?”泰和帝精神抖擞的模样,哪里像是中了毒,方才分明是装的。

    “朕若是中毒,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来人,将这个作乱犯上的谋逆之徒押入大牢。”

    泰和帝从未想过他与自己的儿子也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日,心痛是真的,无奈也是真的,虽对裴澄不如对裴烬这般优待,可到底也让他做了东宫之主十几年,裴澄竟想给他下毒,谋害君父,裴澄心中真是半点也没他这个父皇。

    裴澄身侧利剑出鞘,防备的望着四周,就在此时,一大批禁军闯入紫宸宫,将他们团团围住,吓得裴澄身旁之人都忍不住后退,连刀剑也拿不稳。

    谋逆本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他们愿意跟着太子,是太子保证过万无一失,可如今,若是他们还不明白走入了秦王的算计之中,也是白活这些年了,这分明就是请君入瓮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