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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礼总算被他放开了,垂眸盯着他的袖子,不好意思地笑:“把你弄脏了,真不好意思啊,看来我酒量不怎样,是吧?其实我骗你了,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当我看不出来?”奚野手心捂着他的胃,怕他疼,隔着鸽灰色的棉服竟然摸到了肋骨的形状。 运动会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瘦。 只是过了区区两个月。 季言礼扶着自己的膝盖,缓了一会儿,几乎站不起来,又抬头对他笑,路灯温暖的光照在他浅色的瞳孔里:“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要苦大仇深的,好像我是个快灭绝的珍惜动物似的……来,笑一笑。” 奚野突然伸手,双手捧住他的脸,季言礼一愣,没有躲开。 “怎么了?”季言礼下巴被捧着抬起,感到脸颊都被奚野的手贴得暖起来,像是快溺死的人被托上水面。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有就有吧,我回家洗洗就好了,不碍事的。” 层层飘雪在昏黄的路灯下打着旋儿,季言礼白皙的脸因为喝酒变得热而软,醉成这样眼睛还是清亮的,像是盛着一汪水。 “季言礼,你别笑了,”奚野低声说,“你笑得我心里难受。” 季言礼心说这有什么不笑的呢,也没出什么大事,他确实就只是想喝喝酒说说话,否则他跟谁说呢? 季以禾不理他了,谢安之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就想跟爸爸喝一杯而已,季知书这辈子还没和儿子喝过酒呢。 季言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冰凉的雪飘落进他眼睛里,刺得睫毛忽闪一下,垂下眼帘,轻声说:“奚野……” 他刚开口,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泪水温热地划过脸颊,笔直地落进奚野的手心里。 第54章 “你别哭……别哭啊。”奚野声音低沉,掺着一丝慌乱地颤抖。 他用指腹去抹掉季言礼的眼泪,结果越抹越多,越抹越多,脸变得湿漉漉的,怎么也抹不干净似的。 季言礼抬眼仰望无穷的夜幕,微弱的明光坠在眼眸里像是深海淹没的星光。、 他轻轻叹气,呼出的热气离开嘴唇就变成了白雾。 “我好累啊……”季言礼轻声说,哽咽地带着哭腔,“奚野,我真的好累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决堤的洪水冲破大坝轰然涌出,又像是成百上千无数气泡争先恐后从海底浮上海面,声音消散的瞬间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视野里一片扭曲的景象,硕大的浅黄色的路灯光晕和黑夜下翻飞的雪花,奚野原本锋利冷倦的五官被一层浓烈的情绪渲染,神情仿佛眼睁睁看着季言礼用匕首刺进他的胸膛,而他只能忍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奚野低声说,用力把他抱在怀里。 大冬天的,奚野只穿了一件单层的外套,可他身上的热度喷薄欲出,透过衣料热腾腾地包裹住季言礼,像是一团在寒冷冬夜烧着的黑色的火。 季言礼的脸埋在奚野的肩里,嘴唇颤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禾跟我生气,她是对的,mama什么都记不住了,我跟她昨天说的事情,她今天就会忘记,我只能一遍遍跟她说……卷子不是我偷的,我没有买答案,我也没有卖毒奶茶给大家,我不是故意瞒着别人,也不想让大家舞台剧失败……” 季言礼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白雾被风卷着吹到奚野的耳边。 “我好困,我每天都好困……” “我们家欠了好多好多钱,可我没有工作了,以后怎么办啊……” “我怕mama会死掉,我怕她永远不认我……” “我好想爸爸啊……” 他醉得狠了,头脑不清楚,说话也不清楚,带着酒精味的话语断断续续,说到后来只是无意义的呜咽,宛如遍体鳞伤的迷途羊羔,撑着伤口走了在风雪中走了很久,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溅起的雪像雾一样笼罩冰冷的身躯。 一切环环相扣,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枚倒下,满盘崩溃,依稀能听见玻璃碎裂的声响,他脆弱得苦苦黏合多年的家庭在破碎的边缘摇摇欲坠。 他付出的努力之多像滚滚江水,但努力付之东流如江水入海,除了被吞没的白色浪花,连一丝痕迹都看不见。 ……最绝望的不是达不成的目标,而是没有希望的努力,像是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行走,越走越错,最终连原本应该有的东西都失去了。 奚野无声地打横抱起他,感觉像是抱起一团轻如棉花的雪,隔着黑色长裤能摸到他硌手的骨骼,雪花无声覆盖在鸽灰色的棉服上。 奚野走到路边,坐在路牙上,搂着他侧抱,放在大腿上,低声哄着,鼻尖轻轻触碰他的脸颊,于是湿润的泪水沾在两个人的脸上。 奚野自己都不记得做了什么承诺,大概是把这辈子能掏出去的许诺都掏出去了,但是依然不顶用,那一瞬间奚野甚至害怕如果他把眼泪哭光了,身体里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奚野突然想起任景秋的话,说对学长这种老好人来说,求原谅就装可怜就好了,反正他总会心软地站出来承担一切。 奚野想,去他妈的装可怜,有多少人跟学长装过可怜?于是学长一次次地妥协,一次次背负跟他毫无关系的责任,直到把自己拖累得路都走不动了。 被他保护的人够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