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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明月依旧高悬,可天际边又开始有乌云汇聚,慢慢地拢出雨势。阿渺举头仰望,见尚且无云的那一半天空里,繁星点点、一片璨然,排列出灿烂而瑰丽的星象图案。 她从前在五哥的寝宫书斋里,倒是见过标识方位的星宿图,可惜从不曾学过,不懂得该如何辨别方向。眼看着夏夜的骤雨又将来临,阿渺迟疑了片刻,决定沿着山形,一路往最高处走。 山林中四处寂暗,只有微弱的星月之光,勾勒出树木植物的阴沉轮廓。 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声,一直在身边的灌木草丛里响个不停。 阿渺的心里,害怕极了。 她既担心,会有野兽或坏人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又偏偏、不敢盯着那些暗处多看,只能竭力加快步速,遇到光线晦暗的地方,便闭上眼,如同风一般地疾跑而过,心里默默想着五哥和阿娘的模样,期冀着借此能给予自己力量。 好不容易跑上了一片开阔的山坡,却听见头顶一声闷雷,紧接着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阿渺摸索着,找到一块蘑菇状的大岩石,缩躲到石下,蜷抱住身子,有些怔然地望着垂落的雨帘。 她自幼在金尊玉贵的皇宫中长大,吃穿用度,尽是人间至极精致,身边最亲近之人,亦是清雅贵致、风度非凡,平日在宫中行走,莫说疾速飞跑,就连稍微走得快些、让腰饰禁步发出了乱音,也是会被阿娘责备的…… 阿渺垂手摸了摸自己脚上早已浸湿的软履,感觉鞋底几乎都快磨穿了。 可不知道为何,刚才那种像风一般无拘奔跑的感觉,她竟然,一点儿都不讨厌呢…… 外面的急雨,唰唰地下个不停。 阿渺伸出小手,就着雨水洗了洗,然后犹豫了片刻,用掌心接住些许雨水,凑到嘴边,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她倚着石头,时间长了,眼皮不禁有些发沉,开开合合的,最终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跑过,来回兜了几个圈子,继而又渐渐行远了。 阿渺警觉地睁开眼,想到那个怪老头卞之晋,不由得心怦怦直跳,保持着静止的姿态坚持了良久,一直到外面不再有动静、雨也停了下来,方才小心翼翼地慢慢探出身来。 积雨的云层移到了另一边,天幕中出现了一半乌云汇聚、一半星月熠熠的奇异景象。阿渺沿着山势继续往上,待终于走到了最高的临风之顶,遥遥望见天际处已然崭露出了一丝微红的曙色。 再往山顶的左侧看去,底部平缓的原野之上,有点点的灯火聚集在一起,似乎还在极其缓慢的移动着。 那里应该就是军营吧? 阿渺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步速,朝左面的原野方向奔跑了下去。 跑跑停停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终于追上了那些灯火之光。 隔得尚有些距离的时候,便能隐隐听见有婴孩的啼哭声。再走近了些,见前方山道中,浩浩荡荡的大批人群,拖家带口、聚集缓行,其间少数人举着火把,替老弱者照明道路,观其衣着打扮,竟与白日里见过的那些流民无异! 阿渺害怕起来,迟疑不决着,既不敢靠得太近,又舍不得灯火人影带来的那一丝安全感,便只远远地跟在人群后方。 时间长了,有老人或者抱着孩子的妇女掉了队,瞧见跟在后面的阿渺,却似乎并不惊讶,还主动出声招呼她:“小娃娃别跟丢了,等进了富阳关,咱就有东西吃了!” 阿渺奔波一夜,头发凌乱,小脸肮脏,身上穿着的那套被裁剪过、不合身的衣裙,也早已沾满泥渍尘污,乍一看上去,跟难民中那些孤儿饥童竟并无太大区别。 她埋底了些脑袋,攥了攥始终紧握在手里的陆澂的令牌,慢慢地跟了上去。 虽然辨不来方向,但她知道,富阳关是通往京城的关口。记得初夏时从皇城出宫前往紫清行宫时,车队就曾经过富阳关,那里赵守将的夫人,还专门带人来献过消暑的酥酪梨膏。若是能到富阳关,就能让守将送自己去找阿娘! 阿渺有了这样的想法,脚步不再像先前那么迟疑,渐渐的,也敢稍稍跟紧人群一些了。 天边的晨曦,逐渐亮了起来。 红色的霞彩,一点点地由最东方晕染开来,周遭的景物也开始显露出更清晰的轮廓。 阿渺抬眼打量前面的那些流民,见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甚至衣不遮体,稍微富足些的,能有辆独轮车推着老人,条件差些的,大人小孩俱是赤脚行在了路上。婴孩们的啼哭声,比宫里小七郎的哭声,持续得长出很多的时间,一开始都是撕心裂肺的,到后来一时得不到回应、哭得累了,又变得跟小猫似的微弱不堪。一个脊背佝偻的汉子,抱着个婴儿,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目光涣散,机械地不断重复询问着:“能给点吃的不?给点吃的不?” 阿渺望着眼前景象,回想起自己坐在嵌紫金石的楠木案旁、用各种珍馐美味逗弄七弟的情景,一时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这时,前方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 一列骑马的队伍,驱赶着两辆马车,缓缓从路侧驶了过来。 马车上,装着满满的两车人头,脏发纠缠,血污满面,死不瞑目。 骑马中领头之人,在马背上高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