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留守儿童 第7节

    第13章

    镇上第一班车早上七点钟发车，他们吃完东西又聊了一会儿。

    时间到六点半左右，苏翠巧帮忙找的那个愿意带苏国新夫妻俩去打工的人背着行李来了。

    这人叫邓财生，是苏翠巧丈夫同族的堂弟，去年年初开始出去市里打工，也是被亲戚带着一起去的。

    前阵子他家里老爹生病，让人给他稍话说他老爹人快不行了，他才回来的，不然得等过年才能回家一趟。

    来回一趟的路费能买好几斤rou呢，回来也不能空着手，非必要时候没人舍得花那些钱。

    苏老太拉着邓财生一通拜托加感谢，然后一行人背上用蛇皮袋装着的行李，往镇子集市尽头通往二级路的分岔路口走。

    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苏翠巧看了一眼提着一袋子行李准备跟着出去的苏渺，一把拉住刘春香的袖子：“等会儿，三弟妹跟我来一下，我有件裙子小了，本来说要给你穿的，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刘春香一喜，没多想就跟在苏翠巧身后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刘春香抱着一件半新的连衣裙下来，脸上却不见得了便宜的喜色。

    苏渺站在苏老太身后，背对着楼梯口，猝不及防被刘春香从身后猛地扯了一下，差点摔倒。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刘春香的臭脸，她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她了。

    刘春香咬着牙往苏渺手里塞了一张两块钱的纸币，苏渺顿时就惊了。

    上辈子她没提出想提前上初中，又因为知道父母要去城里不带自己，伤心难过早上一直哭个不停，就没能跟着来镇上送，自然没有给钱这茬。

    苏渺：“这……”

    苏老太看刘春香给苏渺这么多钱，眼睛一瞪正要说她，两块钱能买两斤rou呢！苏翠巧急忙拉住老娘，给她使了个眼色。

    刘春香抢过苏渺手上的小袋子交给苏国新，缓了缓脸色对她道：

    “四丫头别跟着了，拿着这钱去集市上看看，喜欢什么就买，花不完自己存着。在家要听话，多干活少惹事，要好好照顾自己，认真读书。我跟你爸过年就回来，去吧，买完东西回你大姑这儿等你奶带你回家，别乱跑。”

    “哦……知道了。”估计是大姑在楼上跟她说了点什么。

    苏渺把钱揣兜里，跟大人们说了一声走出门口，然后又往回看了看，眼眶中还含着一汪眼泪，把一个舍不得父母的小女孩的样子，演得十分贴合大人们的想象。

    看苏渺走远，苏翠巧才松开苏老太的手跟她解释：

    “是我让三弟妹给苏渺点钱把她支开的，让孩子跟着去，要是待会儿她看到父母走了，哭喊追车被人看到，咱家人恐怕要跟后巷那几家一样，被镇上的人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说嘴很久，多丢人。”

    大女儿都这么说了，苏老太也不好再追究，心里想着，等会儿回家让四丫头把那钱给她就行。

    镇上没有汽车站，也没有公交车。想去县城，要么跟出村一样开拖拉机、赶牛车，要么花钱坐汽车。

    拉客的汽车一共有两种，一种是五菱面包车，另一种是别人跟市里公交公司买的、城里退下来的小巴车。

    小巴车每人车费两块钱，面包车每人三块，小孩坐小巴车不占座位的收半价，面包车不管有没有座位，一律按人头收费，上车就收钱，小孩子也要收全票。

    不过坐面包车也有好处，面包车载人少，坐满人后中途不会停下载客，所以速度比中途见人招手就停下拉客的小巴车快很多。

    刘春香几人不赶时间，坐的是小巴车。

    这个季节不是打工人返乡回城的旺季，也不是什么节日，去县城的人不多，大巴车里空空荡荡，售票员还有心思下来帮忙摆放行李，跟他们唠嗑。

    车子在原地等到七点，人差不多坐满才发车。

    刘春香跟苏国新坐在前排，刘春香上车就睡，不然她会头晕。

    苏国新不晕车就没睡，他睡不着坐车上又无聊，就一直看着售票员收钱，然后在心里算，一个车子有十个座位，车头驾驶座跟副驾驶座中间那个台子挤一挤能坐五个人。。

    车厢里再挤一挤还能站十几个，算他十五个好了。

    加起来一共三十个人，每人两块钱，一趟能收六十，哪怕一天光跑一趟，一个月也能有一千八。

    可这车子不可能一天只跑一趟，一天几趟的话，刨去油费，一个月不得几千上万？听说节假日能挣更多。

    苏国新一算之下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去县城的次数也不多，几乎每次去都是节前人多是时候。

    上次去县城还是跟二嫂一起陪刘春香去市里看病，苏二嫂回来的时候是春节前，那时候去县城的人太多，他们能挤上车就不错了，人挤人在车里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哪有时间注意这些事？

    现在有座位坐才有心思多想，他越想心头越火热。

    往常他在村里坐车到镇上，悠哉悠哉的，也会算一算车主一趟能挣多少钱，一天下来能挣多少，一个月又能挣多少。

    算完就很羡慕人家，以前他的想法就是，等以后分家了，用分家得的钱再加上他们夫妻存的私房，也买一辆拖拉机，买不起的话买一头牛也行，每到集日就拉人到镇上挣几个钱，一个月舒舒服服几十块钱到手。

    在算过开汽车拉客能挣多少后，他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实在不够高明，眼界太小了。

    村里拉人到镇上才挣几个钱？一个月挣的还不如人家拉客到县城一天挣的多。

    苏国新没忍住推了推旁边已经睡着的刘春香，被刘春香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干什么呢？坐个车都不消停，别烦我！”

    苏国新也没恼，他凑到刘春香耳边小声说：“我刚才算了一下，开车真挣钱，一台车，一个月就能挣个万八千，听说开车这家有两台车，你说说能挣多少？不出一个月，妥妥就成万元户了！！”

    刘春香听完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说：“开车有啥好的，上次听说公路上有个开面包车的撞死人，赔了个倾家荡产？要我说，有钱还是买间店面，开家店更好，你看你大姐婆家，有一家店，每天煮煮粉、收收钱，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更不用跟咱似的面朝土地背朝天，多舒服。”

    第14章

    苏渺从出生到十一岁，手上经过的钱都没现在这两块钱‘巨款’多。

    她来到集市走走看看，心里明白自己必须得买点什么才行，不然等苏老太送完人回来，这两块钱就不归她了。

    可集市上的东西种类不多，大部分还是一些农产品和农副产品，没必要买。

    买猪rou或者水果大概能买个一两斤，可买回去大部分都落不到她肚子里，何必呢？

    苏渺停下脚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塑胶水晶凉鞋，这凉鞋是去年三姐穿着不合适给她的，鞋带跟鞋底连接的地方有好几处坏了，后来又用火钳子烧热把坏的地方融一融再沾上。

    去年她穿着正合适，今年脚长大了些，凉鞋穿着有点挤脚。

    苏渺转身离开菜市场，来到卖衣服鞋袜的地方，逛了一圈，最丑、最便宜的凉鞋也要两块五，她买不起……

    在这个地方她只能买得起一块钱三双的袜子或者一块五一条的毛巾。

    苏渺只好默默离开，走的时候眼角瞥见一双解放鞋，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秋冬穿的鞋子，她以前过冬都是在凉鞋里面穿袜子……

    那辣眼睛的搭配简直不堪回首，苏渺寻思入冬前还是得想办法买一双鞋过冬。

    解放鞋就不错，便宜耐造，夏天冬天都能穿，还可以充当运动鞋，性价比非常高，最重要的是穿解放鞋比不打眼，比运动鞋低调很多。

    离开卖场，苏渺继续在集市上转悠，走到一个摆摊卖风湿跌打肿痛药的地方时，看到卖药的旁边有个外地口音的大叔在摆摊。

    那摊子花花绿绿的摆满一堆小玩意儿，吸引了不少孩子围在旁边不愿走。

    摆摊大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应付各种问题的同时手上还摆弄着一个喇叭。

    没一会儿喇叭里传出丝丝拉拉的声音，之后很快清晰起来，里面开始一遍一遍地循环播放：一块钱三样！三样一块钱！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一块钱三样…………

    苏渺很久没看到这种摊子了，她没忍住过去看了几眼。

    那摊子上从各种针头线脑、小剪刀、指甲钳、挖耳勺到小女孩喜欢玩的纸片换装玩具、小发卡、头绳、手链、耳钉、指甲贴以及小男孩喜欢的塑料小汽车、小弹弓等等都应有尽有。

    摊子摆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睛应接不暇。

    苏渺对这些小玩具没兴趣，看完热闹后就准备离开，打算干脆去买点熟食算了，好歹趁苏老太回来前，还能多吃几口。

    但离开前，眼角不经意间瞥见摊主大叔脚边，一个没关严实的纸箱子里露出几本花里花哨的书的封面。

    她仔细看了看，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是一个挺漂亮斯文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绑着高马尾、穿着肥肥大大的校服，站在阳光下，笑容十分灿烂。

    女孩子头顶上方是五个立体的艺术字——中学生博览。

    苏渺在看到这几个字的一瞬间，某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卖货的大叔看这小姑娘跟围在摊子周围的孩子不一样，呆呆的，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箱子，没忍住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看啥呢？想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出来。”

    那大叔看苏渺身上穿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可能是担心她偷东西，有点防备地把箱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苏渺没在意，她指了指箱子：“大叔，那里面的书卖不卖？”

    大叔一愣，他今天刚来到这个镇，本想着把这些过期的杂志卖给这个封闭小镇子的初中生。谁知来得晚了些，初中生已经考完试放假回家了，正想着等过两天镇上初中办颁奖仪式的时候，再去镇初中门口摆摊的。

    这会儿围在旁边的都是年纪小的孩子，他们肯定不买书，摊上其他东西又多，他怕看不过来才没把杂志拿出来。

    不过有人问起，他卖一两本也是卖，做小买卖挣的不就是这点小钱么。

    大叔打开纸箱子问：“你要哪本？”

    苏渺大概看了看，反问道：“这些书都怎么卖？”

    大叔看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看起来也就九、十岁的样子，以为她不懂，便说道：“一块五一本，你要是买得多，我给你算一块二。”

    “你这儿不是一块钱三样？”

    大叔呵呵笑了笑：“这书怎么能跟小玩具一样呢？不信你看看书背面，那上面写着价格呢，我这可是给的最低价了，去县城都买不着。”

    苏渺也冲他呵呵回去：“可你这不是本期杂志，上面写着时间呢，大部分甚至是几个月前的旧杂志。”

    她拿出一本随意翻了翻，看到里面有字迹，内页上还有名字，伸手把书递到他面前：“你看，这还是二手书，城里收这种书都是论斤称吧？”

    大叔没想到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姑娘居然挺懂行，但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小姑娘就轻易地让利：“虽然是二手的，可我运来这里不容易，你总得让我把路费挣回来吧？”

    “路费加回收的费用成本，分摊在一本书上最多最多五毛钱，”苏渺眼尖地瞥到大叔斜后方的街角有几个年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子正往这边走。

    那几个女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家在镇上的初中生，她们穿得比自己好多了，至少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补丁。

    苏渺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一块五买给我两本行不行？”

    大叔：“啧，你这小姑娘开玩笑呢，卖一块五两本我得喝西北风去。”

    不等大叔说让她再加点，苏渺放下书转身就走：“那算了，我把钱买零嘴吃还能买不少呢。”说着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这时候那几个女孩子已经走进大叔的视线范围。

    苏渺没走出去几步，大叔已经在后面喊起来了：“哎哎哎，小姑娘回来回来回来，真是败给你了，一块五两本就两本，这样的青春杂志在镇上可买不着，错过这村儿可没这店了啊！”

    苏渺听到他的话立刻调头回来，选出自己打算要的两本。

    她把钱递给大叔的时候，几个听到大叔喊那几句话的女生已经走到她边上好奇地问：“这里真有杂志卖？”

    不等苏渺回答，另一个女孩子便惊讶道：“呀，真有！数量还挺多的！”

    “我看看都有哪几种杂志，学校图书馆跟阅览室里的杂志我都看完了，一直没有新的来，我都快对里面的文章倒背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