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105节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门外气疯了的女鬼力道越来越大，咚咚的巨响连着整层楼都在震动，牢牢镶嵌在墙壁里地门框上甚至落下了细微的粉尘，华平安皱着眉，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一步：“算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说好，602的房间的确是有电梯的，但是601没有，我们没法下去。” 乔昼左耳进右耳出，快速地扫视了一下这间和501类似的空荡房屋，半成品的毛坯房，完全不能给人任何安全感，这里连家具都没有，厨房和卫生间装修了一半，还包着塑料薄膜的天花板上连着一盏垂落电线的灯泡，整个房间里唯一看起来可靠点的大门目前也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中。 乔昼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尸体呢？” 华平安眉头一抽：“什么？” 乔昼不耐烦再跟他周旋这些不必要的细节：“这里是你选定的案发现场吧，墙上仔细看可以看到血迹，做得很精心，所以你把尸体藏在哪里了？” 能这么快发现华平安的打算，不过是因为乔昼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罢了。 拖延真相被发现的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地伪造证据、伪造细节，伪造一切与案件有关的东西，其中当然包括案发现场。 502才是张定海两兄弟的家，也是张定河的死亡现场，对面的501不过是一间毛坯房，乔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选定了501作为“案发现场”，还特意演练了个张定河坠楼的假象——这一幕恰好被楼上的华平安瞧见了。 不过在华平安说出自己亲眼目睹的场景后，乔昼就知道这人的计划跟自己不谋而合了，601和602的窗台在两个方向，如果当时华平安不是在601的话，他是怎么看见乔昼的动作的？ 那他当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601呢？ 答案当然就是—— 他在做和乔昼一样的事情。 华平安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在哪里不小心漏了破绽，颇显尴尬地笑了一下，乔昼不再理会他，他已经找到了室内最有可能藏匿人体的地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间，一转手里的钢管，朝天花板狠狠一捅。 “咚——” 天花板上并非空空的，而是一种略带沉闷的回响。 卫生间顶上为了安装浴霸和水管，需要预留一大截高度，天花板看着会比其他地方低矮许多，正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大门的撞击声愈发狂暴，华平安无奈地走了进来，跟乔昼一起扯开天花板将里头的尸体拖出来。 两人现在的模样，真的和什么好人搭不上边。 不过他们都不太介意这点。 女鬼疯狂地撞着大门，同时用尖利的指甲抓着门板，门上都是坑坑洼洼带着血的抓痕，吱吱嘎嘎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全身瘙痒，连乔昼都不适地动了动肩胛骨。 两人拖着尸体来到了阳台上，下方401的牡丹花床单还在随风摇曳花枝招展，寂寞无聊地一鼓一瘪。 女鬼发狠地用力抓了两下门板，忽然听见了一声呼喝，不自觉发出的惊叫到了一半就刻意压低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窗外的铁栏杆上，发出清脆的震动。 她扬起头，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听见刚才那个胡言乱语骗她的人类正急切地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华平安？华平安？还能起来不？快让开，我下来了！” 隔着门传来的声音很含糊，但能听见大概的语句，女鬼想了想，猛然间恍然大悟，他们想从六楼跳到四楼外面的铁架子上！ 她将头一拧，整个人就沿着楼梯旋风一样冲了下去，一路带着浓重血腥气刮进了401敞开的大门，401狭小的房间足够她一览无遗，因此她一眼就看见了窗台上那个花枝招展的牡丹花床单，还有里面显然是属于人的手脚。 里头的人似乎是摔晕了，挂在床单里头半晌没动静，女鬼发出喜悦的尖啸，癫狂地扑了上去，十指捅进那人的身体，泄愤地狠狠撕扯起来，不过她撕扯了两下就意识到不对劲，手里的人没有温度，肢体僵硬，也没有发出活人的哭喊。 等她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就对上了死不瞑目的一双浑浊双目。 而在她身后，敞开的大门咔哒一声合上，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两圈，听着门里女鬼愈发怨毒的叫声，乔昼拔出钥匙塞进口袋，感叹了一声：“所以说，出门记得带钥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华平安站在他身旁，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第130章 极恶之罪（九） 乔昼摸清楚了一楼到四楼的所有案发现场, 摆在他面前等待解决的就只有六楼华平安的现场，不过按照现在华平安对他的警惕程度，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踏进602一步的。 “你不打算退出吗？游戏场没有指定要得到全部的案件的真相。”乔昼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他才不信华平安整夜都安分守己地待在601没出去过, 华平安也爽快地承认了, 这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也没必要死鸭子嘴硬：“你不也没有退出吗？” 六楼到一楼的那台电梯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工具，在夜幕降临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房间里不安全, 第一时间通过电梯到了一楼, 正好错过自己的受害者上门寻仇，还偷摸着和所有人打了个时间差将案发现场都摸了个遍——除了502。 两人站在光芒昏暗的楼道里, 互相对视了片刻, 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这个游戏场还挺有意思啊？” “挺有新意的, 难度不高，就是陷阱比较多……” 两人好像眨眼间就成了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心灵相通恨不能原地结拜，脸上挂着热情真挚到能够被印上宣传画的笑容, 心里却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主要咯噔的是华平安，乔昼目前尚不具备这么高级的情绪反馈。 在游戏场里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游戏完成度越高, 游戏场给的奖励才会越好，达到满完成度的话，游戏场还会送物超所值的道具，这些道具在商城里都卖出天价了，哪一件不适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华平安对于胜利没什么执念, 但他想要拿道具, 这都是日后遇到高难度游戏场的保命利器。 就像是上一次和陈茵一起的那场游戏，他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想要济世救人，只是全员存活的话能推高游戏完成度，所以才给了陈茵那样一个错觉。 而这场游戏…… 华平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好像遇上了一个了不得的老练玩家，想要满完成度就必须去搜索502，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张定海是绝不可能任凭他去翻找自己的领域的。 还是现在就放弃？ 一向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撤的华平安开始犹豫要不要离场，但是一想到上次拿到手的道具不怎么合用，已经被他卖了，现在身上一件道具都没有，而下一场游戏会是屠戮向的逃生游戏…… 不行，这次必须得拿到一个道具。 华平安心念急转之间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标，张定海可是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凭什么他就得走？显得他多不行一样…… 华平安在心里嘀咕了两句，面上还是笑眯眯的哥俩好，乔昼配合地露出相同款式的微笑，只是两人往楼上走的脚步都慢的有些过分。 在502门前，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乔昼指指房门：“我先回去了？” 华平安面无异色地看了眼房门：“行，我也回去了，今天晚上躲对门的招数恐怕不好使了，你自己小心啊。” 乔昼点点头：“你也小心，这场游戏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帮忙，啊，当然啦，希望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也能找到人。” 华平安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想到了刚才这人带着女鬼来找他“帮忙”的情状，这种帮忙可太硬核了，他有点吃不消。 “一定、一定。” 华平安一边说着，一边走上楼梯，乔昼在他背后挥手，语气平和得有些温柔意味：“明天见。” 两扇门先后关上，回到602的乔昼坐在沙发上，看着被他画的一塌糊涂的墙壁，双手交叉叠着托住下巴，在他脚边，就是和几个小时前一般无二的属于张定河的尸体。 他用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在那里，浑浊的双眼里都是怨毒恶意的光，乔昼辛辛苦苦处理案发现场的成果消失殆尽，做了这么多准备却一点都没用上，就像张定河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饶是乔昼这样的心境，都有些波澜不定。 墙上遮盖血迹的涂鸦还在，尸体却回来了，所以这个游戏还有部分重置功能，一到白天，受害人的尸体就会回到案发现场，玩家也就不得不再次处理一遍尸体，这样循环往复，不把人折磨崩溃才怪呢。 更恶心的是，白天处理掉的尸体，晚上还会爬回来索命，样样都是奔着搞死玩家去的。 乔昼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黑洞吞掉了不少人，显然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和乔菀同一个游戏场，希望乔菀自己争点气，别太早出局，不然……他也没什么办法能将死人复活。 乔昼站起来，随意地踢了一脚张定河，对于这个马上就会角色调转来追杀他的“受害人”，他可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 “本来不想理你，反正你在这里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但是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乔昼用脚尖轻轻将张定河的头偏转了一个角度对着另一边，“所以你还是别待在这里了。” 他这回没有费心思脱衣服裹保鲜膜，直接上手抓着张定河的衣领，将他拖到窗边，开窗，高空抛物，一气呵成。 太没有公德心了，乔昼扔完垃圾，忧心忡忡地想，感觉这个游戏场有毒，他进来之后做了很多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啊，比如在别人家里乱涂乱画、随意进出他人房屋、高空抛物……等等之类的。 真是让他良心过意不去。 草草解决掉那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张定河，乔昼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有去管，继续托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皱眉思索着如何进入602。 正如他不会让华平安走进502一样，华平安也不可能让他轻轻松松进入602，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或许……他可以把华平安受害人的尸体偷过来锁在502替他看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他失望地拂去了，受害者天黑后可是都要回到案发现场的，现在偷来也是白偷。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呢…… 四个小时过去，天色如期暗下，游戏场的黑夜来临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距离游戏场给出的时限，还有十二小时。 在这次的四个小时中，乔昼和华平安没有碰面，他们在整栋楼游走奔逃，但是都颇有默契地避开了敏感的五楼和六楼，彼此听着对方在一到四楼想尽办法逃命，竟然还有点苦中作乐的快活。 四个小时的黑夜逃亡结束，他们转头要面对的就是居民楼里层出不穷的无差别攻击鬼怪。 那个扮成范悦的女鬼迫不及待地从四楼冲出来，满楼搜索不知躲在哪里的两个人类，不过掐着时间躲回了各自房间的华平安和乔昼并没有给她复仇的机会，白昼的四个小时就在女鬼无能狂怒的尖利咆哮中度过了，恐怕此刻这个女鬼做梦都想获得的技能就是空手开锁。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还有约五个小时。 马上他就会迎来下一次黑夜，这也是将是最后一次黑夜来临。 乔昼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追了他四个小时的张定河此时又出现在了客厅，不过这回他暂时没有功夫去理会张定河，索性任他躺在那里耀武扬威。 卧室的床头灯开着，乔昼坐在床沿，面前的书桌上，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人头。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乔昼好声好气地说。 断头鬼怎么也没想到，它居然又落到了这个煞星手里，要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个连它自己都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意外。 属于断头鬼的凶手陈茵已经死在了白昼的女鬼手里，这两批鬼的分工很明确，白天以女鬼为首，晚上则是受害人们的天下，断头鬼没遇上好时候，它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被乔昼□□了，三击下楼之后就安分地待在楼下做了个死鬼，等到白天，它待在床下动弹不得，也没看见女鬼是怎么被乔昼欺骗的，不过光听声音，它就已经与女鬼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到了第二个晚上，没了受害人可以追杀的断头鬼就无聊地坐在四楼的窗台边，竖着耳朵听两名受害者追杀凶手，在心里幸灾乐祸地狂笑，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帮502的受害者逮那个该死的人类……不过虽然脑海里脑补个不停，但它到底没敢这么做。 反正这个人类迟早是要被抓到的，等他被抓到，它再去看看他是怎么被杀掉的，也算是泄愤了，断头鬼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它万万没想到，它没有上门去逮那个可恶人类，这个可恶人类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确切地说是从天而降。 那条被乔昼用来先后裹住了断头鬼、602受害者的牡丹花床单，再次荣幸地接到了乔昼。 精准地跳到了床单里，略显笨拙地往外爬地乔昼，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趴在窗台前已经浑身僵硬的断头鬼，逃命逃得游刃有余的人类甚至露出了一个带着惊喜的笑容，举起手：“哟！” 哟？！ 哟你个鬼啊哟！ 已经死去、理论上不应该再有任何生理反应的断头鬼，看见乔昼这个笑容之后觉得浑身汗毛都要违背科学地竖起来了，它倒是没有想过，它一个死人还能变成鬼这点本身就不太科学。 断头鬼当机立断，转头就要大声咆哮引来502受害者，助它共襄抓人类的盛举，除掉这个祸乱群鬼的人类，还居民楼一个平安和谐的未来。 “祸乱群鬼”的乔昼从床单里爬出来，轻飘飘地说：“你猜，是它来得更快，还是我把你的头踢下去更快？” 断头鬼张开的嘴僵硬了，半晌后，它屈辱地闭上了嘴。 “真乖。” 乔昼用温柔得能拧出水来的语气夸奖了一句断头鬼，然后走过去…… 单手抓着断头鬼的头发，把它的头薅下来了。 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头的断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