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 第69节
当下只能好言安慰几句,把红包塞回人家手里,便转身想走。 怎料人才刚走到楼梯口,刚才“敷衍”完的青年又紧追上来。 他还以为对方是又要纠缠,本来有些避之不及。 结果听人说了一通,才知那青年竟然是好心。说话间,又一个劲拉着他往病房走,嘴里咕哝着:“那女的真的醒了!” “什么?” “摔坏脑子那阿姨啊,”青年道,“医生,她看起来跟傻了一样,嘀嘀咕咕要看儿子呢,样子……唉,也怪可怜的,不过突然就睁开眼睛、愣是吓我一跳!你赶紧去看看吧。” …… 而数分钟后。 等刘程检查完黄玉的情况、二度从病房出来,第一反应便是跑去卫生间打电话给迟雪。 无奈电话打了三五遍,每次总是“暂时无法接通”,他也没办法。 转念一想,索性又打给私下里偷偷跟他叮嘱过好几次、要多照顾这病人的迟父。 却不知今晚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每个人的电话都忙线。 他一直打到第六次,迟父终于姗姗来迟接起电话。 对面一片嘈杂,隐约还夹杂着耳熟的哭声。 “喂?” 他也怕迟父听不清。 只得赶忙抢占先机,又大声道:“是迟伯吧?我是小陈,对对,医院里那个、迟雪的同事!” “告诉你个好消息啊,就是你之前让我多盯着点的那床病人、姓黄那位女士,她今晚终于醒了。现在我们这边值班医生在给她做全身检查,我也大致看了一下,应该是没太大问题啊、就来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 “……对了,迟雪最近情况还好吧?刚才本来想给她先打个电话的,结果一直没人接。” 小刘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电话那头,此刻身在警察局的迟大宇,却只能强忍住激荡且不知所措的心情,手掌小心捂住手机话筒,小声地一一回应。唯恐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扰到旁边呆坐着默默流泪的女儿。 没多会儿,电话挂断。 小刘在洗手台前边洗脸洗手,身后的隔间门忽然又打开。 略有些佝偻着背的大爷走出来,和他并肩洗手。 小刘认出那也是个同层的病人家属,还顺带随口问候了两句他家人的病况,之后才在洗手间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回了黄玉的病房,一个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黄玉这厢刚做完简单的检查,氧气罩还没取下,就急着要他们联系自己儿子。 结果顺着她报出来的号码拨过去,电话那头,也很快无例外传来“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旁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被打扰了睡眠,此时已经很不耐烦。 最后还是小刘心善,安慰她明天早上再多打几个也不迟,总算是把人哄着先睡下。 谁知,等他在值班室也小睡二三个小时,早上六点多、半梦半醒刷手机醒觉,竟然看到本市的最新特爆新闻:偌大的标题和马赛克画面,配上熟悉的媒体式宣传文案,无一不让他想起之前的“坠湖事件”。 连事件的当事人都——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急忙赶到了昨夜的病房外。 然而隔壁床的病人显然是个热心时事的,又有着极为良好的作息习惯。 此时不过六点,他已经点开早晨新闻,在病房外头都能听到清楚的播报声。 黄玉一夜未眠,自然也跟着一起看,起初甚至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她看到这起命案。 看到警方发出的打着马赛克的死者照片、死者下巴上的一排麻点; 看到被担架抬走的尸体——尸体的脚上穿着一双眼熟的破运动鞋。 看到新闻一旁的注解,称呼死者为周某东—— 那一天。 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声,吵醒了这一层几乎所有的病人。 * 与此同时。 在解凛所暂住的公寓里,气氛却也同样是一片愁云惨淡。 ——和迟雪等人至今仍在警局接受笔录调查的情况不同,解凛与后脚赶到的薯片仔同大波浪,是先于警方离开了现场的。 他的枪伤亦不便在医院接受妥善治疗,只得找上过去老解相熟的一位医生,在对方那里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处理。 然而归根结底。 伤势事小,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才是重中之重。 “头儿。” 最后一如既往。 还是大波浪不堪忍受压抑的沉默,率先提出了问题:“所以,咱们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点了下桌子上那份亲子血缘鉴定报告。 页面底端晃眼的“99.99%”,如果放在平常,无疑是一份好上加好的消息,意味着他们这次回到南方的任务进度有了长效的推进。 但眼下这份亲缘牵系的双方,一个在牢里苦等,一个已经和在场众人阴阳两隔。这种毫无挽留余地的收场,显然最不能为人接受。 “……” 以至于连解凛都沉默着,难能可见地扶了下额头。 而薯片仔和大波浪你看我我看你。 在背后互相推手、催促对方先说—— “呃!” 最后不出意料。 是薯片仔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凳子。 解凛抬头看他。 少年吓得心里一凛,不得不当下轻咳数声,调整呼吸。 这才正襟危坐着提醒道:“但是头儿,我们觉得也许还有一点‘生机’。” “……说。” “其实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到的时候。” 薯片仔道:“当时周向东还有一口气,我们观察到,他好像在叫迟雪、叫的是‘姐’。不是小雪jiejie——是姐。” 话落。 眼见得解凛的脸色rou眼可见地变难看。 大波浪暗道不妙,忙又在旁隐晦补充:“而且,就我们最近不是一直在附近踩点吗?头儿,混熟了以后,确实听到过有些风言风语,说周向东之所以和他妈关系不好,很有可能是因为他mama的一些男女关系问题。” “而且头儿你不觉得吗?对面诊所里那个医生、就是迟雪爸爸,他对黄玉的态度有点过分殷勤了。加上,据说他老婆生前和他一直非常恩爱,只是两个人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到四十多岁、结婚二十年,也就是差不多黄玉搬来这附近不久,才有了迟雪这个女儿。” 她字斟句酌。 “也就是说,种种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头儿,那什么,往往不可能的答案才暗藏玄机……迟雪和周向东,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其实有理由、也不得不怀疑……”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假如这个所谓“陈之华的孩子”,并不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假如还有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漏网之鱼”。 “我想迟雪的头发应该很容易能采集到,”大波浪建议道,“不管结果是怎么样,我们从这入手,起码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头儿?” 解凛没有回答他们。 只是忽然站起身来,转而吩咐薯片仔一句:“最近我不方便出面,附近如果有不干净的东西,帮忙清理一下。” 顿了顿。 又看向大波浪,“如果能抓到会说话的,就顺藤摸瓜,给我查白骨的位置。只要他没回云南,就算把这块地皮翻个底朝天,帮我把他找出来。” “……头儿?” “总之,陈之华的种只有一个,就是周向东,现在周向东已经死了。一条路走不通,我们就走另一条。” 他无所谓。可以走更远、更辛苦、残酷更多的路。 但是——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放在砝码架上,包括他自己。 只有迟雪不可以。 “不要动迟雪,”他说——或者说是警告,目光森冷地看向面前噤若寒蝉的两人,“不要赌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这已经是他仅剩的底线。 因此。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哪怕退无可退。 只要他还活着,绝不可以让人迈过这条线。 * 而这一天,迟雪从警局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诊所黑了灯,乌漆嘛黑。 即便迟大宇摁亮壁灯,四周还维持着她上次离开前干净光洁的表象,但茶几上的花却是诚实的——没人照顾,早已枯萎着低垂下头,无精打采。 迟大宇循着她目光看去。 怕她触景伤情,连忙端起花就要去倒,迟雪却忽然开口叫住他。 要知道前边叶南生送他们回来,一路上她都没说话。 迟大宇顿时露出惊喜表情,回头拉住女儿,连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