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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晔一边入内,一边扫过窗前这人,道:“为何仍是穿得如此素净,我不是着人送与你不少衣物,皆是按照你的喜好裁制的,莫非是你不喜?” 男子听闻身后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也不转身,只道:“并非不喜,只是习惯了这身装束。”又道:“见过公主殿下了?” 沈晔:“嗯。” “你宠她这么些年,难道就不怕她会因此恨你?” 沈晔淡淡一笑,面色带了些许凉薄:“她对我而言,便同其他人一般,并无不同。” 男子闻言,并未见诧异之色:“也是。在你心中,一向没有什么能越过了这滔天权势去,即便是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高位者拨弄风云的棋子罢了。对于一颗棋子而言,是不需要感情的。” “你知,你于我是不同的。”沈晔望着男子的身影道,又接着说:“况且,这不也是你一直想做的吗?我亦是在帮你。” 男子并未转过身来:“其实行舟至此,我已不在乎当初行此事的初衷了。又或许是我伪装得太好,亦信了自己是个亲厚宽仁、爱民如子的人。” 又指着窗外一处小巷中的人道:“你瞧,那是个乞丐,每日守在巷口乞讨吃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日日饱餐三顿,能够不挨饿便足矣。窃以为我与他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就在于,从前的我总希望通身才华能得以施展,一腔热血能得以抛洒,只是他若讨不到吃食便自认倒霉,而我却试图一己之力,颠覆这积弊日久、荒诞无为的世道。只怕世人眼中,皆认为他是对我,而我,则是错得离谱了罢。” 沈晔听后,沉思片刻,方开了口:“你做之事并未有错。错的是这世道,以及主宰这世道的人,并非是你。若人人都仍气吞声,任由在位者胡作非为,置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那只怕真的无可救药了。” 男子转过身来,温润平和的眸子望进这人眼中,定定地说:“我答应过帮你做这件事,便不会食言。我亦知你身在虎xue龙潭中受制颇多,但还是希望你能承诺于我。” 沈晔道:“你说。” “善待百姓,尽量少牵涉到无辜之人。” 沈晔看着面前这人坚毅的眼神,良久,方点了头。 男子轻笑,看着窗外的融融春光,目光逐渐拉向远处的宫城,那里仍是一派繁华轩昂、气势恢宏,只是再过不久,便会翻天覆地了罢。 第66章 晴时向晚(二) 两年未见,殿下还是如…… 依春祭(1)章程所书, 王率文武百官于城郊祭拜谷神,大祭司执礼,公主亲种五谷。归朝, 赏群臣,兆万民。 三月初六, 楚宁一早便被众人架起梳妆,睡眼惺忪间,肩颈之上所覆愈加沉重。再往后,只觉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由着他们摆弄添附。 及至周遭动静消却, 一道怡然和乐的女声传来, 还伴着些许细细哧笑。 “殿下,该出发了, 车架已候在殿外了。” 她恍然惊醒, 还未来得及仔细察看自己究竟, 就被宫人们拥着上了金撵, 咿呀摇晃间,离倾云殿渐渐远去。 原来这春祭之所,正设在王城近郊处。 抵达之时,楚宁下意识看了眼身旁随侍的洛离,见她似乎并无异样, 这才稍安下心来。 她先时只知,今岁的这场祭礼并不如往常般在宫中举办,而是置于王城之外。 可哪里晓得, 这近郊正是自己先前救下洛离之处,亦是她从前的家园。 若非他们对此地近乎熟悉,也不会相信眼前煊赫瑰玮的殿堂, 在两年以前,还只是几排低矮破败的茅草屋,无人问津,渺如尘埃。 半晌无言。 他们被安置在一间屋舍中暂候。 入耳皆是祭礼进行中的庄肃威仪之音,余韵巍然,浩浩汤汤。纵有百姓远而观礼,然不闻丝毫异声,看过去一派华朗井然。 楚宁脑袋再一次垂下去时,一旁的洛离就显得没那么平静了。 “殿下,可不能再睡了,祭司大人的词已唱了小半呢,您稍后就要登台了!” “怎么还在唱词,悦仙楼里那些先生们唱得都比他又好又有意思呢!” 昨日与宫人们闹到了深夜,今日又一大早被弄起,玉塑人偶般地修饰摆弄,只差没能吊跟绳cao纵起她的举止神态了。 服饰端庄华贵,脂粉铺就的玉质巧琢,是养自深宫中静默绽放的娇花,一朝面世,不知是风和日朗更多,还是腥风血雨更多。 这,便是琉月尊贵的公主殿下。 可却不是楚宁。 若是她可以,便不会穿着这身据说是近百位秀娘耗时两年制出的祭袍与珠玉镶就的头冠,候在此处等待宣召;而是轻衣散发,嬉游园中,盛度春光......只可惜她不能。 眉梢下垂,清疏持正的少年浮现心头。 不知他如何了? 他或许会来吗? 若是来了,他还会......怨自己吗? 大约这并非她力之所及的范畴,抑或是头顶过重的发冠,及至前来通传的宫人一路小跑进屋,楚宁都未思索出个究竟。 只能由众人的簇拥下颤巍巍地一步步上前......迎接臣民的翘首。 丽日晴空,女子着缥色(2)织月绣金祭袍自殿前拾级而上,珠冠微漾,衣阙轻簌,雪骨端凝,香培玉篆,若卷中神女款款而至,上下无不心折,皆屏息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