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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深渊来 第87节

    “警察同志,您应该去找真凶。在这里盘问我是浪费时间,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知道的罪名,我不能认。”方明煦平静的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陈婕内心咒骂,出去一趟平复情绪,再回来继续应对油盐不进的方明煦。

    **

    下午2点23分,粤江锡流交响乐团。

    锡流是一栋大厦的名字,所以在这栋大厦音乐厅演奏的交响乐团就简单粗暴取作粤江锡流大厦交响乐团。为了卖票,后来忍痛省略大厦二字。

    别看名字像村门口拉二胡吹唢呐随便凑凑的乡村文工团,该交响乐团在音乐界其实挺有分量,曾站上国际音乐舞台表演。

    粤江锡流交响乐团初代团长是国家级音乐艺术家,上过春晚和各个重大表演节目的开幕会,属于提到名字就会获得网友尊敬的老艺术家。

    该团团长一家都是音乐人,可以说是个音乐世家。

    李瓒迟到20分钟,安静入座,就在最后排,目光越过首席指挥落在他左手边的大提琴手。

    那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黑发白裙,裙子长得逶迤于地,仿佛盛开的茉莉花。

    纤细的手臂握住琴弓,似蕴含了磅礴的力量,于琴弦推拉之间奏出一个又一个音符,利用熟练的技巧将它们谱成悦耳动听的乐曲。

    厅中观众安静的欣赏音乐,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听懂,反正表情是挺享受的。

    于李瓒而言,高雅的音乐不亚于强力催眠曲,他眼皮耷拉,靠在座椅上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冥想世界。等他冷不丁醒来时,交响乐团已经到中场休息时间,观众也都走得差不多。

    李瓒捏住鼻子忍下打哈欠的冲动,伸个懒腰摸到后台。

    后台人来人往、嘈杂闹腾,后台工作人员和刚才台上的音乐表演者说说笑笑,他们都没注意李瓒混了进来,也根本想不到有人会趁中场休息混进来。

    李瓒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后台一个休息室,室内是正在卸妆的音乐表演者,男女皆有。

    他走到角落,别扭的坐在一张矮塑料凳,长腿以一个高难度姿势蜷缩起来,手肘搭在半米高的化妆箱上,无比自然的开口:“你们辛苦了。”

    摘下宝石耳珠的女人瞟了眼李瓒,觉得是个陌生面孔但以为是新来的化妆师,笑了笑说道:“都习惯了。晚上还有几场表演,倒是你怎么不去吃饭?”

    李瓒:“等会去。”他看了眼女人胸前的铭牌,卢子慧,她是刚才的大提琴手。于是就音乐切入话题:“您的演奏很完美,技巧熟练、情感丰富,但似乎缺了点力度。”

    卢子慧闻言眼睛一亮,点头赞同:“你说的不错。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听出问题。”

    李瓒但笑不语。

    他一个分不清拉琴和弹棉花哪个更动听的乐盲怎么可能听出问题?还不是刚才看到卢子慧用左手演奏,而右手有贴过膏药的痕迹。

    说明卢子慧不是左撇子,她只是右手关节有伤,弹奏时有些动作的幅度略大,像借助某些惯性力弥补手腕力度绵软的缺陷。

    卢子慧把李瓒当成音乐发烧友,高兴的同他攀谈起来。

    聊天的过程中,李瓒知道卢子慧出自音乐世家卢家,她的爷爷就是粤江锡流交响乐团的初代团长,而她自小学琴,后来远赴国外音乐殿堂进修,几年前回国,现在是国家二级演奏员,本身热爱音乐且前途光明。

    侃侃而谈的卢子慧今年26岁,已经是个两岁孩子的mama,但说起音乐时流露出来的热忱有一种艺术家特有的天真稚气。

    她应该是受家里人宠爱长大,才能在成为女人后,仍像个女孩那样纯真。

    李瓒状似无意的提起:“你是三年前归国?”

    卢子慧:“是。”

    李瓒:“那你认不认识廖学明?他是我以前欣赏的青年音乐家,我经常听他演奏,但他三年前突然离职,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的演奏。”

    提及廖学明,卢子慧脸色一变,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廖学明?他……”

    李瓒:“他怎么?”

    卢子慧:“他在团里做了些不道德的行为被开除,之后失踪,他家人和警察都来问过,但我们不知道他的下落。”

    李瓒:“原来是这样。他做了什么?”

    卢子慧:“sao扰,他sao扰团里的女士,总说些奇怪的话,甚至――总之是个人品败坏的人,音乐才能确实有几分,可惜人品更重要。我们锡流交响乐团不要道德败坏的音乐家。”

    李瓒:“他sao扰谁?”

    卢子慧难以启齿。

    李瓒顿时明悟,同卢子慧道歉。

    卢子慧摇头,轻声轻语:“没有关系,我并没有受到伤害。”

    这时休息室门口有个男人高声喊:“子慧!”

    “我们下次再聊。”卢子慧笑容一下甜美十倍,她急忙忙转身,抓着拖地的长裙快乐的奔向门口的男人,跑远了还能隐约听到她冲男人喊:“老公。”

    他们是夫妻。

    卢子慧的丈夫带了外卖来看望中场休息的爱妻,而休息室众人的话题不由转向这对小夫妻,打趣道:“都结婚四年了,感情还那么好。”

    “人家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能不好?”

    “子慧姐长得漂亮、人又温柔,关键还有才华,换我我也喜欢。”

    ……

    李瓒伸长两条快麻痹了的长腿,起身跺了跺,酥麻感直窜脑门,震得他浑身发软。麻痹感好不容易退去,休息室里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李瓒这才慢悠悠的出来。

    不经意间扫了眼后台的垃圾桶,里面是一家外卖餐厅的精美包装。

    不巧,他记得这家餐厅的名字。

    李瓒拍了张照片就走,回去时接到江蘅的电话。

    江蘅:“星海盛宴开派时间是后天,可以邀请一个人同行。李队,来不来?”

    李瓒:“没要求?”

    “本来真没有。”

    “我这么一说提醒了你?”

    “准确来说,助长了我提过分要求的嚣张气焰。”江蘅笑着说:“我本来想当个安分的追求者,但你那么一说就摆明你心里的我很狗。你看我们都同居那么久了,你对我的印象居然还这么差,我真伤心。”

    李瓒:“你可以趁现在干点人事,努力扭转自己在我心里的负分印象。”

    江蘅笑得猖狂:“我可以。但我不。”

    李瓒觉得和这条狗是没话好说了,还是谈交易实在。

    “说吧。什么要求?”

    “我一时也想不到,再说。”江蘅不想浪费那么个好机会,转而询问:“你去哪了?我提着爱心晚餐去分局没见着你,东西都让人吃光了。啧,汤汁都没剩半滴。”

    李瓒挑眉:“你下厨?”

    江蘅:“不是,我没空。订的餐厅,陈婕他们还说上回有人订过,味道不错。你要现在回来,我再订一次,餐厅晚12点前关门,现在订来得及。”

    李瓒懒懒嗤笑:“你现在在分局?”

    江蘅:“在。”

    李瓒走过一株海桐绿化树,食指掂了掂叶片,嘴里说着‘挂了’,眼角余光瞥见一黄衣外卖员步伐匆匆的走到一小电摩,安全头盔底下是张素净清秀的面孔。

    长发、骨骼略小,是个女人。

    李瓒没太留意,径直走下台阶,忽然顿住脚步,猛地回头看向黄衣外卖员的的位置,对方已经骑着电摩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摩天大楼之间。

    “李瓒?怎么不说话?”

    李瓒紧皱眉头:“江蘅,我问你,你订的那家私房菜餐厅签收时需不需要拍照完成送单任务?”

    “当然不需要!拍照是隐私,哪家餐厅敢有这规矩?”

    “我没点过那么贵的外带,怎么知道你们有钱人的规矩?”李瓒琢磨了会儿,朝大厦前台保安处走去,“帮我传递一声,让陈婕他们查那家餐厅今天送到粤江锡流交响乐团外带的外卖员。”

    江蘅分得清正事,这会也不抬杠,只回应:“知道了。”

    李瓒:“挂了。”挂断电话,他敲着前台示意玩忽职守的大厦保安:“警察,麻烦配合调查,请调取一个小时内的前厅监控录像。”

    **

    东城区分局。

    听到江蘅传递来的李瓒奇怪的指示,其他忙得快把头发薅秃的刑警抓狂的把这事儿当工作踢来踢去,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变成李瓒‘家属’的江蘅主动揽过来。

    他是那家私房菜餐厅的大顾客,哪怕不亮出警察身份,餐厅经理也愿意给几分面子配合做事。

    “一小时前的外卖员?您等等,我得查一查,这边是有电脑记录,我看看――锡流交响乐团外卖员……订餐人是王先生,外卖员叫王……王新雨。”

    第78章

    “王新雨?”季成岭抬头:“这名字有点耳熟。”

    老曾:“你在哪听过?”

    季成岭:“应该是在哪看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茂盛绿萝旁边是百无聊赖玩着打火机的江蘅, 他单手撑着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打火机,橙蓝色的火光蹿起、熄灭, ‘噗嗤’、‘噗嗤’, 悠闲得很欠揍。

    时而递过来一眼神的刑警同志直觉要不是身在警局,江蘅可能已经无聊到玩纵火的游戏。

    江蘅手肘搭在桌角, 手腕垂下来, 手指间捏着要掉不掉的打火机提醒季成岭:“有没有可能在你刚才浏览过的卷宗里见过?最好是一个小时内浏览过、重要但不是特别重要的内容,可能是放在你右手边的卷宗。”

    季成岭闻言偏向右手边一堆已经看过的卷宗, 卷宗旁边是一份区别放置的文件夹, 文件夹内容是周博学的个人调查结果。

    就在十几分钟前, 他刚看完。

    季成岭翻开文件夹,在末尾周博学情人那一栏数个名字中找到‘王新雨’三个字:“王新雨, 周博学的情人。”

    老曾:“周博学情人挺多, 王新雨是其中最不起眼,但跟周博学最久。”

    “王新雨、周博学……”季成岭的目光落在右手旁厚厚一堆卷宗,忽然开口:“李队说廖学明和韩经文的死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多人组织连环凶杀, 如果主谋者是已经疯魔的‘方明煦’, 那谁会是他的帮凶?”

    老曾顿感荒唐:“明熹心理诊所的病人?!”

    “也许不止。”

    突如其来的插话吸引众人视线,他们纷纷看向江蘅, 不是刑警、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江蘅从刑警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摸索、拼盘、还原一桩重案。

    “既是明熹心理诊所的病人, 也是被严重性暴力过的女人, 可能还是‘人口买卖’里的受害者,就像章熙那样。”江蘅推玩桌上的打火机,条理清晰的说:“章熙、梁小芷和梁华军还有其他曾被性侵的女人, 通过某些渠道联系到明熹心理诊所……或者说她们是被送到明熹心理诊所,陷在脆弱、痛苦和无尽愤恨绝望当中的她们, 深入内心了解她们的医生。一边渴望被救赎,一边轻而易举掌控,时机成熟时,稍微一句言语暗示,她们就会带着医生的叮嘱,亲手把伤害自己的禽兽送进地狱,在死亡中迎来真正的安眠。”

    众人哑然无语。

    愣是把破塑料椅坐出指点江山的宝座的江蘅,带着温和的笑容在三言两句间剖出一桩多人组织连环凶杀重案的作案动机、杀人模式和受害目标,而姿态斯文温雅、从容不迫,仅表现出流于表面的同情,着重点更多在于凶案,或者说,比起对受害者的同情,他对凶手的心理更有兴趣。

    刑侦办干了十几年的老刑警挺多,没有亲自和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打过交道,但也研究过、剖析过变态杀人犯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