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情书 第35节
乔司月起身接过,飞快往里面扫了眼,一条无袖连衣裙,毛呢材质,颜色比窗外的雪还白。 苏蓉的偏好这些年一直没变过,她致力于将女儿打造成温柔娴静的淑女形象,以至于类似风格的衣服,乔司月的衣柜满到快要塞不下。 乔司月随便想了个理由,“我没有可以搭配的打底衫。” 苏蓉把袋子夺回来,掏出连衣裙,在她身前比划着,一面说:“你不是有件白色打底衫吗?” “有点小了。” “袖子短吗?” 乔司月摇头。 “那就还能穿。”苏蓉自顾自说,“穿在里面没人看得出来,等忙完这一阵,我给你织件新毛衣。” 苏蓉没回避,直勾勾地盯住她看。 乔司月早就麻木,当她的面脱到只剩下一件内衣,但她忘记自己今天穿的是苏悦柠送的运动内衣,偏离了苏蓉审美标准里,又少不了一顿数落。 苏蓉买的连衣裙修身款式,乔司月骨架小,人也消瘦,罩在身上宽宽松松的,像落了层轻薄的雪,跟皮肤一样皎洁莹白。乔司月正要说什么,苏蓉已经摘下吊牌,“蛮好的,以后出门就这么穿,别老是卫衣牛仔裤的,你就不适合那种休闲的打扮。” “……” 苏蓉让她把衣服挂好,正准备走,看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成天扁着一张嘴做什么?你要真有什么糟心事,就说出来,别老是一个人闷在肚子里。” “我知道了。” 苏蓉拿她软硬不吃的态度没办法,离开前最后说道:“你这孩子也就答应起来爽快。” 房间安静下来,乔司月锁上门,把衣服塞回袋子,放进衣柜角落,回头看见玻璃窗上雾蒙蒙的,屋外的白色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跪坐在床头,在窗上画了个卡通图案——穿一身蓝白运动服的男生,背心上印着“15”。 半夜雪才停下来,第二天小院的廊檐、台阶上都积了层厚厚的雪。 吃完午饭,乔惟弋拉着乔司月玩雪。 方惠珍穿着一袭深红袄子,热水袋捂在怀里,坐在廊檐下看孙子打闹。 乔司月不敢把雪球砸到他身上,以至于每回都落了空。 乔惟弋扮了个鬼脸取笑她,“jiejie,你怎么老是打不到我呀?” 乔司月浅浅一笑,眼睛被飞絮浸得有些痒。 乔惟弋有午睡的习惯,闹腾过后,困到睁不开眼,打着哈切回了房间,乔司月跟他一起上楼,回房刷题刷到四点,套上羽绒服,将五百块钱揣进兜里,路过庭院时,看了眼方惠珍,脚步不自觉快了些。 到公交车站时,前一辆车刚走,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风雪不再寂静。 细碎的冰碴掉进乔司月眼睛里,她抬头揉了揉,眼尾在冷白灯光下有些红。 林屿肆的身影在这时拐进她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乔司月心脏打了下鼓。 等红灯的间隙,男生拿出手机来刷,乔司月眼睛舍不得挪开,安安稳稳地落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好像剃短了,露出清爽干净的眉眼。 在喜欢的人面前,似乎连再简单不过的一声招呼也能成为世界难题。 乔司月反复斟酌着一会该如何跟他打招呼,他先看过来,脊背稍稍挺直。 绿灯。 林屿肆抬脚往踏板上用力一踩,停在乔司月身侧。 两脚蹬着地,裤腿缩上小半截,露出的脚踝白皙清癯。 乔司月注意到上面刻着一串字母,似乎是纹身,但她没看清是哪几个字母。 “在等车?” “嗯。”乔司月收回视线,飞快组织语言,“要去玩具城买个东西。” 匀停的指节缓慢扣着车把手,约莫五秒,林屿肆说:“上来吧,我送你。” 乔司月愣了下,连忙摆手拒绝,“玩具城离这挺远的。” 她还想说什么,对方直接拦下她的话头,“我知道,正好我也要去那附近,顺路载你一程。” 他从斜跨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后座有些湿,拿去擦擦。” 话说到这份上,乔司月也不好拒绝,在指尖擦过他手掌时,心脏砰砰直跳。 凛冬已至,最高气温也不过五六度,这几天风一直没停下来过,刮在脸上,自带降温效果,冰冷刺骨。 乔司月手指紧紧扣住座椅底部,竟也生出几分热意,掌心浮起一层薄薄的汗液。 一个急刹车,乔司月没做好准备,身子骤然前倾,避无可避地撞上他后背。 正要道歉,男生清淡的嗓音先响起,“抱紧了。” 三个字混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乔司月没听清楚,“什么?” 林屿肆扭头,“抓紧我衣服。” 她温吞地应了声,在手指攥住他衣摆时,感觉呼吸都变轻了。 “哎那是不是林屿肆?”张楠眯了眯眼睛,下一秒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一涵闻言转过头,倏地愣住。 后座女生背对自己,张楠嗓音有些迟疑,“那女的是谁?路迦蓝?” 不到两秒,她就改口,“不对,路迦蓝从来不扎马尾,还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沈一涵往前一站,阻断张楠探究的视线,“我们回去吧。” 张楠顿几秒后哦了声,没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自行车转了个弯,女生的模样无遮无掩,她愣了下。 车在玩具城门口停下,乔司月正准备跟他告别,男生先自己一步上了台阶。 微愣后,她跟上去,在模型前停住。 “你喜欢这种?”林屿肆有些诧异。 乔司月解释,“送给我弟弟的。” 林屿肆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哦一声。 店员听到是给弟弟的生日礼物,很贴心地在盒子外包上一层彩纸,丝带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最后装进礼品袋里。 林屿肆的手先伸过去,“我拿吧。” 接了个空,乔司月大脑懵了一霎,转身见他手上提着礼品袋,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比声线更懒散的是他的走姿。 乔司月看过太多这样的背影,但那些男生多数是为了耍帅,潇洒是表面,刻意成分居多。 不像他,他的慵懒和恣意是浑然天成的。 林屿肆蹬开脚支架,几秒后将礼物袋挂在把手上,“在这等我会。” 乔司月应了声好,看着他走进隔壁的甜品店,隔着被擦到锃亮的玻璃窗,他的身形几乎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冷藏展示柜前,食指点了点第二排的巧克力慕斯。 他喜欢吃甜品,还是给别人带的? 乔司月想起他的外婆,一个打扮时髦、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微微松了口气。 付完钱后,林屿肆拿着两块蛋糕离开,有短信进来。 他点开看了眼,眉心拧起。 林行知发来的。 光线倏然被挡住,林屿肆迅速摁灭屏幕,手机放回兜里。 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乔司月没忍住问:“出什么事了?” 林屿肆将其中一个蛋糕盒递给她,神情淡漠,“没什么,收到一条垃圾短信而已。” 乔司月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走,“给我的?” 他嗯了声,“送你回去?” 乔司月私心想跟他再待一会,但又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不用了,我坐公交很方便的。” 林屿肆手指轻轻叩着把手,忽然问:“乔司月,为什么要帮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乔司月却很快反应过来,却想不到是谁告诉他的。 陷入难言的沉寂。 林屿肆难得耐心充沛,也不催促,安静看她。 乔司月磨蹭一会,抬头看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以一种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承受这些。”她磨着脚底的薄冰,轻声说,“而且我知道的,被人误解的滋味很不好受。” 一句话说得半真半假,藏去最真实的初衷。 自从喜欢上他后,她好像经常替自己蒙上一层自我欺骗的遮羞布。 “只是这样?” 林屿肆把车推到路边,而后侧身朝向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他弓背的动作缓慢拉近,带点压迫感的视线与另一双写满慌乱的眼睛对上。 鼻尖扑来一阵清香,暂时失去辨认能力的乔司月没闻出来,只知道这会自己的心跳又快又乱,真心话差点脱口而出。 他却在这时收住咄咄逼人的气势,声线无意识地放柔,“你说的这个原因,建立在一个基础上。要是没有这个基础,你所做的一切只能是无用功。” 话音中止,乔司月眼睫微垂,两秒后听见自己声音,在冷寂的环境里沉而坚定,“不会是无用功。” 她围巾拢了好几圈,只露出了鼻子以上的部位。毛线帽压低了刘海,有一搓卷了起来,像是羊毛,软绵绵的。 哈出的热气下,眸子是出奇的亮。 那样肯定的语气,林屿肆稍愣,连人带车停下,“嗯?” 深冬的天黯淡好像就在一瞬间,雪越来越大,在路灯投射的光束里洋洋洒洒地飞舞着。 乔司月在他半米外停下,抬头是他认真寻求答案的眉眼。 她眼睫一颤,伸手掌心朝上,雪花被温热的触感融化,心也跟着暖烘烘的。 “我相信你。” 你无惧风雨,坦荡清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