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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对此现象颇有不满,甚至一度气愤地在纸上写下“商女不知亡国恨”一句话来。只是事后又觉着这般行径颇为鲁莽,便赶忙删了下去。 同僚听罢他这番喋喋不休的抱怨话,神色变了又变,蓦地想起几年前自己来到此处时,也是对这番散漫风气颇为不解。 “我只是个推官,有些事,看不惯又如何?那不还是得忍着?认着?习惯着?”同僚拍拍司马光的肩,安慰着。 这位判官啊,哪里都好,不过仍有两处缺陷,叫明眼人能看出来。 一则是缺少锋芒。小判官的身后,可是在汴京城里居住着的达官贵人之家。这样好的家世,自然能叫他接触许多旁人看不见的好地方。 只是到底是年轻,被爹娘保护得太少,许多见解,眼光独到,想出的法子也别出心裁,却总是少了几分年长之辈特有的狠辣之气。 不地道,总是摆着官腔一般,深入不了民间去。 二则是,这位小判官在某些事上太过板正,不知变通,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 这雪中小宴,知州愿意办,随着他去便可。宴上一番场合,觥筹交错,嬉闹玩笑,岂不快活?给了知州好脸色,他岂能亏待下面的人? 说到底,都是互惠互利的事罢了,人得识趣儿。 而这位小判官,显然是个认死理的人。 “君实兄啊,你就遂了富公的意罢。”推官劝道。说罢,蓦地想起前些日子无意中窥见的小判官同自家夫人你侬我侬的场面,甚是叫人脸红。 “对了,我那位闲不住的内人啊,近日来研发了些新的糕点样式。这几日一直在我身旁念叨着,说判官家的小娘子极爱酸甜口的小糕,每每邀人品尝,小娘子定是乐得合不拢嘴,邀着我那内人没事多聚聚。” 推官言的那位内人,正是常与张儒秀相会侃谈的闫娘子。 推官算准了司马光的心思,一语中的,一番话下来,见司马光的眉头早舒展了开来,嘴角隐隐还有了不多见的笑意。 看来叫他说中了。 “她倒是馋嘴。”司马光想着张儒秀那般灵动模样,只觉着心里暖得如在夏月一般。 那些个埋怨早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暖意。 半个时辰,足够司马光回到院里,缠着张儒秀同人黏腻一番。 衙院里那么大点地方,穿过梧桐道,便是琳琅宴。 朝那欢闹之处望过去,仆从装着雪灯,塑着雪狮。雪落漫天时,无须点着精致的琉璃宫秋灯,只在边边角角点上几盏昏昏暗暗地长明灯便好。 晚间,衙官携着安人落座。还未曾言语几句时,便有人拿着酒坛唱起诗来,坐在其中放声大笑的,便是醉得满脸通红的富知州。 他倒是个容易尽兴的人,旁人还未真正沉浸下去,他早不知跑到哪处湖心亭上赏着美景去了。 明明宴上一片欢声笑语,可张儒秀偶尔朝外望去时,还能听见簌簌的雪声,时不时刮过来的风声。 真奇怪啊,仔细听还能听见远处的喃喃低语之声。 “怎么了?”闫娘子见她出神,便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张儒秀摇摇头,将那些莫名起来的惆怅情绪赶到脑后。 “方才说到哪儿了?” 张儒秀身旁围着几位兴致正高的安人,都在吃着酒,暖着身子。 张儒秀本不爱饮酒,被她们劝着,也吃了几盏酒。果酒下肚,身子也暖了起来。 隔着几道花鸟翠竹屏风,张儒秀能望见司马光端坐着的背影。 那处早已玩脱了起来,富知州阔声论着当年一行伙闯岭南的事。“岭南苦啊……” “后来官家上来后,那边才稍稍好了起来。” 知州的话似是隔着千重山一般,遥遥传了过来。传到张儒秀耳旁时,只剩了几个词而已。 他们瞧起来十分尽兴,只是在一群吹嘘大笑的官人群里,司马光又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他的背始终挺直着,不敢松懈半分。不遇人请酒,绝不主动端起酒盏来吃酒。 酒过三巡,酒场上只剩下几位清醒之人。 有几位酒量极好的,笑着一旁酒醉人的失态。说罢,又拿起小酒坛来,往嘴里灌。 也只有司马光一人,不沾染半点酒气。 他就安静本分地坐在高凳之上,看着面前的众人百态。 低头吃酒时,敛眸低首,推杯换盏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儒秀收回遥望的目光,继续听着闫娘子的话。 那些话虽是直白有趣,可张儒秀的心早不在什么开铺赚钱上去了。 窗外雪亮雪亮的,偶尔还能感受到几分冷意吹过来。 最后,雪也小了下来。 宴散了场,知州被夫人扶着进了院。剩下的官也多被自家娘子同一些仆从给送了回去。 倒是司马光,步履稳健地朝张儒秀走了过来。 张儒秀起身,递上去一把纸伞,叫人敞开来,催着赶紧回去。 “一年又一年啊,弹指一瞬,新年便要来了。” 那伞并不算大,回去的路上,司马光揽着张儒秀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才勉强给两人都遮了住。 雪夜里冷,脚踩在雪地上,倒像踩在仙境路上一般。 一片静悄,张儒秀瞧着头上的月明儿,一时恍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