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仙君蹲大牢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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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头脸之外,他整个人都深深嵌在一棵合抱粗的巨树里,人身与树身融为一体,难解难分。 无数细长的、布满尖刺的枝条钻入他四肢百骸,就像无处不在的寄生虫一样,在他每一条经脉、每一寸皮肤上咬开孔洞,疯狂啃啮着他的血rou和脏腑,吸食着神族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 “啊、啊……啊啊啊!!” 最先感觉到的,是疼痛。 分明痛得令人发疯,却偏偏让他保有一线清明,清楚感觉到灵力和修为一点一滴地流逝。 再这样下去,他会变得如何? 变成凡人? 又或者……沦为连凡人都不如,只能匍匐在泥沼里苟延残喘的废人? 在此之前,这种削rou剔骨、万蚁噬心的苦痛,究竟要持续到几时? 还是说,它永远都不会结束? “不……” 思及此处,随着意识一同淡去的恐惧如潮水般涌起,又一次咆哮着将他吞没。 “不……不!住手!放了我!!” 重华情不自禁地嘶吼出声,喉咙却已被树枝牢牢攫住,只发出枝叶摇动般的“唰唰”声响。 他不得不拼命绞出灵力发声,然而丹田、气海皆已成为魔树巢xue,每一次提气都伴随着钻心剜骨的剧痛,如锉刀一寸寸搅碎脏腑。 昔日加诸于人的苦痛,如今尽数还于己身,几乎令他陷入疯魔。 “对了,姝儿……姝儿在哪里?她不在坟墓里,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说……不,她是姽婳的亲meimei,你们不可能……” “姽婳!回答我!回答我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 就在此时,从奄奄一息的重华头顶,传来了寒冰一般凛冽刺骨的声音。 年轻的女魔君冷面凝霜,赤红发丝和羽翼在身后摇摆,犹如一簇寂静燃烧的火焰。 “姽婳……姽婳!” 重华目眦欲裂,有斑斑血泪顺眼角而下,“你这样对我,姝儿也不会瞑目的!” “别叫了。” 姽婳没有理会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轻轻放在他眼皮底下的地面上。 看得见,摸不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你不是要找姽姝吗?” 她抬起锋锐狭长的凤眼,眼波流转,眼尾斜飞,勾起一丝冷冰冰的讥诮。 “还剩下一点点,都在这里了。你既然喜欢她,今后十年、二十年,就这么无休止地看下去吧。” “对了,这里是不归海,是所有‘无亲无故’之魔的埋骨地。大部分的姽姝都在那里,你每晚倾听浪涛拍岸的时候,或许能听见她的声音。” 姽婳玩味着重华苍白的脸色,薄唇抿起,绽放开一抹近乎残酷的微笑,让人联想起带刺的蔷薇。 “姽姝能不能瞑目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件事——重华,你是不可能轻易瞑目的。” “在你断气之前,我们还有不少血债,要和你一笔一笔慢慢清算。” “什、么……” 重华面如土色,近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失魂落魄地凝视着那枚锦囊。 那是个没有任何法术的寻常锦囊,显然装不下一具尸骨,其中只可能是…… “不————!!!” 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响起,回荡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好像一声拉得很长的汽笛。 其中蕴含的悲恸、悔恨与绝望,令闻者都为之心惊。 但与他本人制造的悲剧相比,这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不,我不信、我不信……!!” “如果姝儿早就已经……这么多年来,我为了她背叛仙界、手染鲜血,岂不都是……” “是我……自甘堕落……” “不!这不可能!姝儿不可能就这样没了……你骗我,你骗我!!” “姝儿,姝儿……啊啊啊啊!!” 执念破灭的空虚,自掘坟墓的懊悔,与爱侣死生不复相见的绝望,共同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浊流,彻底摧毁了这位昔日神君的意志,裹挟着他沉入永无天日的炼狱之中。 而这座为他打造的炼狱,还只是刚刚开始。 “…………” 姽婳没再理会他,转身拂袖而去,离开了附骨木——现名为“神力永动机001号”——所在的监牢,大踏步向外走去。 密室入口,艾光正像当年一样,毕恭毕敬地低头迎候主君,仿佛多年来的死生契阔只是大梦一场。 不过这一次,他手中没有紧握魔枪,而是小心翼翼捧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如同呵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艾光,你这是做什么?” 姽婳看见他这副束手束脚的模样,不禁失笑道,“这魂灯没那么娇贵,不必如此小心。”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一样,守墓人身故以后,三魂七魄未赴黄泉,而是借由留在‘不悔心’中一点神魂的指引,回归魔界,被我封存在魂灯之中。” “只可惜,魔界从未听闻重塑rou身之法,我多方探求,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就在方才……某位来自妖都桃丘、脾气不太讨喜的老朋友,给我寄来了一封书信。” 她一边摇头,一边取出个扎眼的粉红色信封,展开散发着清甜蜜桃香气的信纸。 被这甜丝丝的香味一冲,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信中写道:‘感谢祖魔混沌保佑,感谢世上最可爱的阿昭,经过此次仙界之行,关于让守墓人复生的方法,我已有些眉目了。息夜君若有兴趣,可赴妖都寻小桃红一叙。’” “……!!” 艾光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惊喜的泪光。 “殿下,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 姽婳飒然一笑,“我也好,母亲也好,几时与你说过谎话?抱香君若敢与我说谎,我就烤焦他尾巴上的毛。” “这……我……” 有那么一会儿,艾光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昏了头,半张着嘴一语未发,甚至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而后,他仿佛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艾芳的魂灯紧紧抱在胸前,满腔欢喜化为热泪夺眶而出。 身长九尺的大好男儿,纵横沙场的魔族将军,此刻就像个幼时与家人失散、直至今日才踏上归途的孩童一样,怀抱着引路的灯火泣不成声。 “多谢您,殿下……多谢您!” 姽婳摇头道:“你能毫发无损地回到魔界,不该谢我,还有更值得谢的人。” “譬如抱香君,还有……” 说罢她转过身去,抬头仰望辽阔无垠的夜空,以及夜空之上,那一轮无声洒落清辉的月亮。 虽然故事中那个“她”,听上去更像太阳就是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仙界之人孤高自许,决不会亲身踏足凡间,更不会为众生费心筹谋。” “不过这一次,倒是有些许改观。今后若有机会,我也想与这位‘最可爱的阿昭’见上一面。” “或许……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 …… 数日后,仙界—— “阮仙君让我去一趟正殿?” 聂昭正在桌案前奋笔疾书,闻言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转向哈士奇。 “稍等一下,待我写完这份工作报告……” “别写啦!” 哈士奇按捺不住性子,急吼吼地叼起她衣角,“快跟我来,算算时间,大家差不多也该到了。” “大家?” 聂昭不解地反问道。 哈士奇撒开腿跑在前头:“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啊?等一等!千树!” 聂昭拿这条谜语狗没办法,只好紧随其后,跟着他在太阴殿江南水乡风格的青砖黛瓦间穿行,绕过湖岸,跑过石桥,越过大桥下一群绿头鸭,一路来到了最为开阔宽广的正殿。 不过,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太像“殿”了。 “咦……” 那是街市。 倘若真有“天上的街市”,或许就是这般景象。 尽管高居九天,却与最平凡的烟火人间无异——有穿街走巷的摊贩,有流光溢彩的花灯,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热闹人群,还有弥漫在云端之上的花香和酒香,清亮的、仿佛能直达天际的歌声与笑声,共同交织成一片温暖到令人落泪的红尘光景。 聂昭正愕然间,忽然听见人群中有声音唤她:“这不是聂仙官吗?快看,聂仙官来了!” “什么,聂仙官?在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