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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69节

    原来单星回这只不羁的草原雄狮,也有小猫儿样的时候啊。

    “沈岁进,我好怕我这一生,给不了你什么,因为你什么都有。”他自嘲地嗫嚅着。

    沈岁进依旧呆呆愣愣的,大脑思绪停摆,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你瞧,你随便一出手,就替我把八千二的酒钱给付了。这个数字,赶上城市居民的年均收入了。以前,我和班上的人,玩的很开心,一点儿不在乎我家的条件比不上别人。也可能那会儿还小,没心没肺吧。但是你这么做,我很心痛,这让我特别无力,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根本都给不了你什么。”

    单星回似乎哽咽了一下:“下回,你这样要抢着买单,先和我商量下好不好?对我有点信心,情况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遭。”

    单星回真是庆幸极了,自己平时有投期刊论文和给杂志社投稿的爱好。甚至在学校里,还跟着高年级的师兄,进组做校企合作的专项实验。这些日积月累下来的一笔笔积蓄,数目虽然算不上可观,但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对着沈岁进吹胡乱牛逼。

    可是,光靠这些,还是不够啊……离供养他的公主,这些差的远呢。

    他必须疯了一样好好努力,才能追得上公主的脚步。

    “还有,你今晚,是不是跟很多男生把酒言欢啊?”他这人有一大特点,就是记性好,特记仇。

    单星回本来今晚,是彻底沦陷在,沈小姐的美色陷阱里的。可惜沈小姐,为了帮他省点酒钱,居然对着班上的男同学,一个一个地赔笑摘酒瓶。

    这让单星回就差原地暴走了。

    他妈的,她一整晚,不对他笑,去对班上的那些傻逼,笑得跟个花痴一样?!

    一想到这,单星回就想狠狠地惩罚她。

    沈岁进赶紧解释说:“嗳,别误会!我这是做好事呢!劝人饮酒,天打雷劈;拦人饮酒胜造七级浮屠!”

    单星回知道的,她是好意,可他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他不说话,一双墨眼,在夜里散发着狼性的幽光。

    “后天走,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给个确切日期。”

    “我去接你。”

    “……不行嗳,我爸和徐阿姨,到时候肯定要来机场接机。我回来跟你联系吧。”

    单星回沮丧极了,什么时候,他在她这,什么时候才能升级啊?

    感受到他身上的低落,沈岁进悠悠然地说:“很快的,你不也要去参加公路赛车夏令营吗?”

    一想到他要和朋友,骑车去呼和浩特的大草原,并且会在那儿,和她不认识的一些朋友,一起看星空、看草原、看云朵……这让沈岁进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她睁着眼,感受他贴着她的心跳,看见古老的巷子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藤植物。

    它们在夏日的夜晚,得到喘息似的,在夜风里疯狂舞蹈控诉。

    风刮过植物的树叶间隙,唱出沙沙的靡靡之音,一如他带着魅惑和诱哄的声音。

    在她尚在发呆的时候,他温柔地吻在她的唇边:“……沈小姐,这个夏天,我想和你一起过。”

    甚至以后,很多很多个夏天,都要一起过。

    第55章

    段汁桃和单琮容,回到阔别多年的京大,恰是一年之中,暑热最重之时。

    单琮容半个多月前崴了脚,段汁桃就给他天天炖猪棒骨汤喝。有时候去菜市场起得晚,好的筒骨已经被人买走了,段汁桃就狠狠心,买价格稍高的牛骨。

    饶是单琮容对她解释:“喝骨头汤,不补钙,嘌呤高,还容易得痛风。”

    段汁桃仍觉得,单琮容之所以能在脚肿成老高的馒头情况下,半月就把腿脚给养的利索了,这全都是自己给他炖的,一碗碗奶白奶白的骨头汤的功劳。

    段汁桃下了飞机,走出通道,站在接机口处张望了一会儿,对单琮容抱怨:“瞧瞧你养的好儿子!一早就知道咱们今天回来,也没个良心来接咱们。”

    单琮容推推眼镜:“按时间推算,他得明天下午才和车友到达北京。路上骑慢点儿,安全。”

    段汁桃:“你儿子现在可能花钱了,一辆自行车,就得一万四,还得提前三个月从法国订购。小时候他也没这些昂贵的爱好啊?这回去夏令营,我给了他五千,买电脑,又是七千。都说穷养儿,富养女,你儿子现在,可不比咱们养一个闺女,便宜多少。”

    单琮容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儿子有兴趣爱好,段汁桃举双手赞成,每次都特别支持。只是有一个毛病不好,过惯了苦日子,现在手头宽裕了,有时候淌水似的花钱,她就有极重的负罪感。

    好像花钱是一种罪孽,她自己花钱,就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两人去行李转盘那拣行李。

    说来也怪,去香港的时候,只有三四个行李箱。这么多年过去,回来的时候,还是这四只皮箱。仿佛时间并没有流逝多少,他们只是简短地去香港旅游了一趟,并不是在那儿拖家带口地定居了几年。

    段汁桃心里很笃定,自己迟早是要回大陆来的,这几只数量没有增加的行李箱,就代表着她要回大陆的决心。

    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香港那儿,始终不是她的家。

    两人直接在机场里面打了车,四只行李箱后备箱放不下,段汁桃就让出租车司机,帮她拣一只放在前面的车厢里。

    段汁桃单独坐副驾,单琮容坐在后排,看行李。

    “去哪儿啊,您两位?”司机问道。

    “京大家属院,师傅您认识路吗?”段汁桃答道。

    “嗐,您说什么话呢,京大是咱们北京和全国的门面,我们跑出租的,能不知道吗?”

    这会儿是暑假,司机眼睛毒,见着他们拎了几个行李箱,不像是外地游客去京大旅游的,便问:“您二位是在京大工作吗?”

    段汁桃:“我爱人在京大里头教书,不过外派好多年了,这会儿流放完才回来。”

    司机往后视镜,打量了一眼单琮容,注意到他脸上厚厚的镜片,确实一看就像是书卷气息浓厚的教授。

    司机说:“你们教授,是不是工资特高啊?”

    段汁桃笑笑:“靠那点儿工资,养活一家老小是不能够了。”

    工资确实算不上高,教师待遇对比起香港,确实会让生活显得捉襟见肘。

    不过段汁桃话只说了一半,本职工作之外的外快,足够能让一家人过上还算富足的生活。

    司机应声:“这几年北京的房子涨了好多,以前都说万元户不得了,现在得百八十万的,才能沾得上富裕的边儿。”

    段汁桃对着司机说出口的这个数字,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打了个算盘,自己手头有五六张卡,其中两张加起来,就够得上那个数字。

    可能是在香港待久了,见识过香港的纸醉金迷,段汁桃心里便也不觉得,那是一个多大的数字。

    司机是个话痨,特别爱从段汁桃的嘴里套话,因为单琮容是个闷葫芦,压根不接他的茬儿。

    段汁桃坐在副驾上,被下午的太阳,晒得真个人热熏熏的,听着司机的唠叨,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家属院的巷子口。

    单琮容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司机心热,下车帮他一起抬。

    段汁桃还没下车呢,坐在副驾上,惊悚地看到她大哥段志强,骑着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吹着口哨,正往巷子里钻。

    段汁桃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从巷子的门院儿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影,段汁桃这才确信,刚刚那个骑自行车,从自己眼前滑过的人,就是她大哥没错。

    她大嫂何秀琴,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可能是听到自行车车轱辘压过石子儿的声音,赶了出来,把段志强拦下,撒野的把段志强拽下了车,吼道:“你怎么回事儿?!车间主任说你今天又没去上工,这个月已经旷工五天了,这才月中,段志强,你真是能耐啊你!一天天的骑着自行车出去浪,浪到了哪个野娘们儿那里!”

    段志强被母老虎拽下车,一时没扶稳车,车被摔在了地上,两个大轮胎,骨碌碌地转着。

    “还能上哪儿去,去打麻将了呗!我跟你说,我今天手气好,赢了三把自摸,四把送糊。晚上加菜啊!这会儿还早,你上菜市场割点猪头rou回来,我下酒。”

    何秀琴拎起他的耳朵,银牙切齿地骂道:“我看把你这耳朵割下来就酒就很好!再说了,你爹妈他们在,买菜的钱,用不着咱们出,咱们能不出就不出。想吃rou,你和你妈说去!”

    何秀琴注意到巷子口停了一辆出租车,瞟见车后备箱盖子后面隐约的人影,吓了一跳:“今天几号?你妹你妹夫,这是回来了?”

    何秀琴刚下工没多久,她和段志强不在一个厂子干,不过两个厂子离得近,何秀琴吃了晌午饭去找段志强,想商量商量两人到底要不要出去租房子,又或者还是脸皮厚点儿,继续赖在妹子妹婿的家里,过渡一阵儿。

    大正午的,也没带一把伞,顶着老大的太阳去找段志强,结果他们车间主任跟何秀琴说,段志强今天压根儿没来上工,气的何秀琴也撂挑子不干了。

    他不上班挣钱,她还挣个球!

    女的在家忙活吃喝还不够,他们男的,懒到连工都不去上了。做女人没必要这么苦自己,男人不争气,那自己就比他更不争气,看看谁比谁烂,烂菜里面,总有一个得出头。

    何秀琴一点儿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段志强爹妈健在,段志强摆烂,不愁没有爹妈给他擦屁股,她呀,省省这心吧,把自己过明白了,多享受。

    段志强循声望去,整个人也惊了一下,今天是二十号了吗?段汁桃他们回来了?

    段汁桃早把他们在巷子里说的话,全部听在了耳朵里。

    心想:大哥两口子,可真应了那句:天造地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连几个菜钱,他们都想从妈的口袋里抠。

    段汁桃眼下还没想到,为什么自己的大哥,会骑车自行车,穿梭在家属院里,只当他们这回,是来做客。

    何秀琴捅了捅段志强,给他使眼色,让他上去帮单琮容提行李箱。

    段志强犯犟不肯去。

    让他去给单琮容抬箱子?做梦吧!

    别忘了,爹说,可是单琮容一直拦着妹子资助他,这个抠精吝啬鬼,别想他这个大舅子,能给他甩什么好脸儿!

    何秀琴被他这愚蠢的智商气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他可真是一点儿不明白呀。

    何秀琴赔着笑脸迎上去,段汁桃伸脚从车上下来。

    “大嫂,我们今天回来,你和大哥来看我们啊?”

    之前和父母通电话,父母说这几年大哥大嫂上北京打工来了,想来是听说他们两口子从香港回来,今天特意来看他们的吧?

    也好,多个亲戚在北京,也能走动走动。

    何秀琴支支吾吾的:“桃儿,大嫂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呢。”

    段汁桃下了车,刚站稳脚跟,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听大嫂这话,就是话里有话。

    段汁桃镇定地说:“什么事儿啊?”

    何秀琴瞭了一眼巷子里的段志强,装作不好意思地说:“我和你哥在三环那块儿的房子,租期前几天到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爸说先让我们两口子上你这挤挤。”

    段汁桃被膈应了一下。

    爸说?爸有什么权利说呀!这是她和单琮容的家,爸问过女婿一声吗?擅自做什么主!

    不过人已经先斩后奏地住进来了,段汁桃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知道哥哥嫂子的脾气,她要是当场发作起来,恐怕日后,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还会成为他们给她身上泼脏水的话柄。

    他们会在乡里乡外,绘声绘色地大骂出口:段汁桃啊?别跟我提这个人,我就当没她这个妹子!人家现在攀了高枝儿,是城里人,咱们乡下穷亲戚,人不待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