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京城报娘在线阅读 - 第1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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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冰鉴太过得力,仲简竟觉得全身皮肤如被冰石,汗毛直立。

    低了头,恭谨答道:“报纸名叫《周婆言》,确是太子殿下命名。主编名叫薛恒娘,在太学中承揽浣衣活计。”

    “会洗衣服,会办报纸,这薛恒娘倒是文武全才,不亏了朕赔送一个参政。”皇帝说得笑模笑样。

    御史台并不愿往死里得罪韩元英,最后参他的罪名果然如仲简所料,有妻更娶、家门不肃、待下严苛。

    韩元英也乖觉,即刻闭门谢客,上表自请出京,不让皇帝为难。

    政事堂少了他这个中立派,为着新人选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十分烦恼。

    这话是说笑的口吻。仲简却不愿赔笑,唯有沉默。

    他来御前回过几次话,皇帝对他这个死板性子有所了解,也不理论。

    盘腿坐在紫金镶绿玉罗汉塌上,圆润指节在案几上不紧不慢扣了几下,像是在寻思什么,过一会儿又问道:“朕还听说,连安若都跟这浣娘有交情?”

    仲简额头微微冒汗,低声道:“大小姐确实对薛恒娘颇为照顾。”

    又过了半晌,殿内寂静,十几个内侍垂首肃立,连半声咳嗽也无。

    暗金兽香炉里烧着龙涎香,氤氲浓郁。仲简不习惯这股味道,越发觉得心口沉闷。

    皇帝似是有了什么决定,抬头笑道:“这薛家小娘子,倒是个人物。你既在太学,便多多与她结识结识,查查她的人品家世。”

    “遵旨。”

    这一番殿前回话,历时小半个时辰,皇后派了人过来,请皇帝过内殿赏歌舞,方才作罢。

    仲简退出长春殿,殿外芭蕉有一人高,他在蕉叶下略站了站,镇定自己的心绪,方才觉出背心出汗,秋风一吹,寒意侵肤。

    恒娘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名字,如今已上达天听了吧?

    仲简慢慢松开手掌,掌心几道深深指印逐渐平复。

    离开宫城前,仲简驻足回首。

    夕阳如血,宫墙高耸,广场空旷,十来个个灰衣内侍低头洒扫,像是一片巨大面饼上嵌了几粒可有可无的胡麻。

    仲简再次感受到许久未有的惊惶与茫然:九重之上,帝君垂问。这对小小的恒娘,究竟是祸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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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娘可不知道长春殿这一出,她今日回家早,在巷子那头就听到家里笑语盈天,妇人响亮声音从二楼传出来,尚在黄昏时分,天还亮着,窗里居然透出憧憧烛火来。

    这可奇怪了。她娘知她赚钱辛苦,素来在生活上节俭得很,除了养病吃药的开支,其他方面,能省就省。日常用的都是特制的省油灯。今日居然舍得买蜡烛?

    早起薛大娘特地嘱咐她早归,却不肯说明原因,只脸上笑微微的,似是十分高兴。恒娘向来是只要她娘高兴,其余一切都可以不计较,自然答应。

    乖乖地把事情交代给宣永胜,早早回家,还特地拐去张家蜜煎铺子买了些零嘴。

    诧异至极,加快脚步到了家门口。一只手兜着蜜煎果儿,另一只手砰砰砰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却是翠姐儿。

    恒娘从油纸包里翻出个蜜雕冬瓜鱼递给她,笑道:“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我记得你第一回 拿工钱,买的东西都是给你爹娘哥哥的,只有这个是买给自己。如今咱们不愁生意,你想吃,咱们就隔三岔五买上一回,也不打紧。”

    翠姐儿接过,也不细看,低声道了谢。恒娘本已进门,又倒回去,等她上好门闩,仔细看看她,疑惑道;“翠姐儿,你眼睛红了?怎么,今日去太学收衣服,有人为难你了?”

    眼前瞬间浮现一张俏丽狡猾的面容。磨磨牙,此人又干些偷鸡摸狗,欺生宰熟的勾当?看样子,明日该去一趟太学,敲打一下友邻了。

    翠姐儿摇摇头,声音有些沙:“不是,我今日去看了兰姐儿。”

    “她怎么样了?”恒娘不由得低了声音。

    兰姐儿终究没等到她缓过劲来。才回家两日,便被她爹急不可耐地卖去富人周千二家做婢女。

    等恒娘重新夺回营生,她爹又悔之不迭,奈何当时贪图那十几贯银钱,竟是将兰姐儿卖了死契。

    她爹原想再将家里刚满八岁的女儿送来薛家,被恒娘以年太小,干不得粗活婉拒了。

    “她……”翠姐儿顿了顿,看看左右无人,仍旧下意识凑到恒娘耳朵边上,悄悄说道:“她那日一进周家的门,晚上就被老爷叫去上房了。”

    恒娘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发抖;“那周老爷不是已经六十多岁了吗?兰姐儿,兰姐儿,她可连月事都还没来。”手上没注意,太过用力,啪嗒一声,捏碎一个蜜雕梅球儿。

    “我今日去,门房上推三阻四,不肯让她出来。我塞了好些银钱,又赔了好些好话,才领来兰姐儿。

    没说到十句话,又催着兰姐儿回去。兰姐儿一直哭,手上脖子上都是伤。

    看门的说是她不服管教,当面顶撞老爷。前两日主母叫了她娘老子去训话,她爹当着主母面说了,既是卖断,凡有不听话的地方,任打任罚,打死勿论。”

    恒娘低了头,手里无意识地摸索着那包蜜雕果儿,凝神想了一会。

    若是以前碰到这事,怒火中烧之余,并不能有什么好办法。

    然而如今的她,曾堂堂正正立在京兆府大堂里,与大尹老爷说过话,也曾仔细与阿蒙推敲过律法,深究过律令背后的朝廷用意。遇到事情,已经可以拿出像样的章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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