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夜星星很少 sんⅵ.#8557;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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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刘检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三?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白雁抬起头,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水汽,“我mama和康剑的父亲是故友,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康剑的母亲高位截瘫,他很孝顺,为了不让他母亲伤心,就答应了婚事,和伊桐桐老师分了手。” 刘检和高检嘴巴张成了“o”型。刘检眨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你知道他送她车和公寓吗?”这话一说,他很有罪恶感。 白雁咬了咬唇,十指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的。因为伊老师是为了爱他,才追到滨江。他感到对不住她,给她买房买车,是想让她生活得舒适点,让伤害少一点。” “那房那车可不是小数目。”刘检眯细了眼,凝视着白雁,“这钱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白雁苦涩地一笑,长睫毛一眨,一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滚了下来,“我是在结婚后才知道的,那些是用我的新房抵来的。” “呃?”刘检和高检全惊住了。 “我们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又买了套复式建筑的新房,这些钱有他爸妈给的,也有他工作后的积蓄,但差不多也倾其所有。他再送房送公寓,哪有钱?他瞒着我,把新房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集团的老总,让他垫支了那笔钱。” “你们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 白雁抹去眼中的泪,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华兴打的收条。康剑一直藏得很好,我有天发现了,然后,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向他提出了离婚。我能容忍他的过去,但我无法容忍婚姻生活中充斥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刘检把纸条拿过来,白纸黑字,华兴歪歪扭扭的签名,华兴集团鲜红的戳印,很真实,假不了,收条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号。 “那车那房好像是五月份就有了,这收条怎么是九月二十号的?”刘检犀利的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我也问过他,他被我逼得无奈,说本想暗暗筹钱还上的,没想到结婚开销太大,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只好拿房子抵了。” 刘检看看高检,高检也看看刘检。这样一解释,很合情合理呀!一点点都不违背原则,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建筑,按市价有二百万呢,足够抵单身公寓和一辆跑车了。康剑真是被载脏的?他是无辜的?不会吧,华兴怎么敢拿这事瞎说,可证据在此,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 刘检挠头,“白雁,这事先搁一边。我再问你件事,九月二十四日,你是不是曾从华兴办公室提走二百万现金?” 白雁眨眨大眼,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是呀!” “那是什么钱?” “华兴行贿给康剑的呀!” 刘检、高检脑袋上的头发全立着了,刘检直接站了起来,“你肯定是行贿?” 白雁认真点头,“华兴说感谢康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又帮他投中了商贸中心的工程,他不知我喜欢什么,这些钱送给我买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不熟,就因为我是康剑的老婆,他才对我这么好,这不就代表是给康剑行贿?” “然后你就收了?” “我当然没有,那时我和康剑在闹离婚,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我拒绝了,可是华兴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的存折卡号,把二百万打进了我的卡里。” “钱还在你卡里?” “呃?”白雁讶异地瞪大眼,“你们不知道钱在哪吗?” “我们怎么会知道?”刘检和高检愣住了。 “这事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两天网上和报纸上都有登的。你们有空上网或者看看报纸吧!” “你能讲具体些吗?”刘检咽了咽口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嫌那钱脏了我的卡,也不想便宜了康剑,就把那钱捐给了汶川红十字会。” 刘检和高检有好一会儿大脑处于空白状态,面面相觑, 不知是说这姑娘是傻呢,还是任性呢! 许久,刘检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二十五号吧!” “这事康剑知道吗?” “我不知道华兴有没和他说,我们当时在冷战,我不想和他说话。” “二百万呢!很大的数字,你就那样捐了?” “是挺大,我捐的时候,银行转账的会计看了我半天,我催了好几次,她才转成功。” “你为什么不缴到廉政账户上?” “廉政账户的钱不也是给灾区吗,我这样不是少了一道审批手续。是不是这钱不合规矩,那能不能向红十字会再要回来?”白雁不安地搓手。 刘检、高检哭笑不得,“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汶川红十字会的人前天特地过来致谢,宣传部的人接待了,然后就传开了。那个捐款的转账单也被他们复印过去了。” “这谢得还真是时候,巧呀,巧呀!”刘检脑中像有一团丝,错综复杂地缠着,无法理得清,可是有一点他确定,这样一来,康剑那小子没事了,么事都没沾上,还有可能镶上一圈光辉。 “不巧,书就编不下去了。”白雁跟在后面附和,没心没肺地笑着。 黄昏时分,白雁出了检察院,给陆涤飞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涤飞的车就到了。速度之快,让白雁觉得他好像啥事都没做,就一心一意在等这个电话。 这次,他没让司机开市长专用车,而是自已开了辆很拉风的越野车。车门关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车头一转,朝着江边方向开去。 这个时节,江堤上非常的萧索,奔腾的江水在寒风中一波波地拍江着江岸,溅出数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树木,枝干冻得灰白,被风吹得满天飞着落叶。 陆涤飞把车停下,车头对着江水。车后,落日慢坠,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铺满了一层金光。金光随着浪花翻涌,一点点褪去。眨眼之间,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临。 “好看吗?”陆涤飞扭过头看白雁。刚刚两人一直注视着车外,没有一个人讲话。 “很壮观。”白雁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涤飞开了车顶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点头,“抽吧!” 他笑笑,从后座拎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蛋糕、牛rou干、话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白雁撕了包话梅,捏了颗塞进嘴里,酸得一张脸都挤到一块了。 陆涤飞朗声大笑,指着车外,“我和别人不同,我喜欢看落日,而不爱看日出。落日有一种凄美感,像壮士的临终惜别,场面非常悲壮,但不可怜。我心里面烦闷的时候,有时就开车来江边看落日。唉,这天太冷,不然我们晚上可以去江心岛看星星了。” “陆市长,也会有烦闷的时候?”白雁挪谕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你以为官二代就那么好混?” 白雁皱皱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过,陆市长这官当得可是非常轻松,你都不做事吗?” “要做事,谁还愿意当官?当官就是要有领导能力,会决策就好。当然,我也不是时时闲,但在我心中,陪你比工作重要。”陆涤飞高亢的嗓音突然一哑,话语间带了许多助气音,让车内的气氛一下朦胧、暧昧起来。 白雁咬咬唇,把眼神挪向车外,“你把我看得如此之重,我以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先问问我下午的谈话的结果如何?” “我不需要问。” “呃?” “你的能力应付他们足足有余,而且现在媒体的力量那么大,这么大的光圈足够遮住一切瑕疵。” “可是那也是我的一面之辞,如果他们去找华兴对证,华兴会不会不承认?”白雁细细地把下午的谈话回响了下,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哪里出了错。 “他们就是心里面有疑惑,也不会再追问了。谁会和一个廉洁正直的偶像过不去,那会犯众怒的。我和汶川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他们会在这等到康剑出来,再当面向他道谢,我已安排了记者跟踪采访。至于华兴,他现在讲什么,还有谁信?” “那个刘检和高检会去找华兴吗?” “程序上是要去的,必须要把所有的事和他对证下,然后签字,就差不多结束了。” “接着,康剑就能回来了?”白雁抑住心里面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 “应该能在除夕前回滨江,我想可能会有许多人抢着去接他的,其中,也包括我一个。”陆涤飞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这次因祸得福,睡着都能笑醒。” 白雁侧了下身子,面对陆涤飞,“谢谢你,陆市长。”这话,白雁说得很真诚。 陆涤飞在两天之间,让汶川红十字会的人来滨江,又找记者在网上、报纸上发表文章,把二百万捐款的事,炒得发烫,一下子就让康剑的负面形象立刻变得无比高尚、伟大。现在,白雁又澄清了伊桐桐房子和跑车的出处,康剑简直就成了重情重义、十全十美的五好男人、完美领导。 陆涤飞把抽了半截的烟头扔出窗外,回过身就握住了白雁的手,“丫头,别谢我,我这是为自己做的。你那天晚上答应我,只要他平安回到滨江,你就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白雁闭了闭眼,“我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记得了?” 陆涤飞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眼中射出危险的寒光,“我记得很清楚,你说只要我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同一个地方,不耍诡计,不玩手段,我能超过他,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做得到吗?”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输给我了。我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形象没他好,可他栽了,我没有。这是因为我坏在表面,而他坏在骨子里。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其实,你并不是真爱我,你无非是想在康剑的心口撒把盐!”白雁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不是!”陆涤飞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些年,我结过婚,有过许多女朋友。我和前妻是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合,并非爱,没坚持几年,散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只是为男欢女爱,合得来就多见几面,合不来上床一次就说再见,不会有想念,也不会有遗憾。我在江心岛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但也没入我的心,直到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我看着你,心砰砰直跳,慌乱急躁得像个毛头小子,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丫头,我真的爱上你了。” 白雁眨着眼睛,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轮冷月从江中跳出,慢慢地照亮了咆哮的江面。 “在我二十四岁前,我被别人视同瘟疫。一过了二十四岁,我好像是桃花处处开了。”她自嘲地失笑,“陆市长,我不是贬低自己,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更时尚的女子,她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我们是不同的。” “现在说这话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陆涤飞强悍地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 白雁清澈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陆市长,你的心脏够强吗?” “要看什么情况。” 白雁头一偏,紧紧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也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偷情的女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场不碍风化的恋爱吧!” ******** 刘检和高检把谈话的纪录整理了下,当天就坐车去了省城。 车上,刘检的眉头一直皱着。高检给他递烟时,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弹。 “还在想那案子?”高检问。 “老高,你说这蹊不蹊跷呀!都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么突然就面目全非了。这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这中间。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立不了案。晚一点呢,就与事无补。”刘检狠抽了两口烟,怎么都想不通,“我办案无数,还没遇到这种事。下面都准备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老刘,别叹气了,网你也上了、报纸也看了,谈话记录也在那,挑不出破绽,我们就别给自己惹麻烦。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现在是退居二线,可他老婆娘家那边势力可不小。” “他妈的,我一定要好好审审那个华兴,他没事嚼什么蛆。” 刘检窝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车就直奔省公安厅。 华兴集团员工砍伤农民工的事,华兴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后指使,再加上前面滨江市城建局局长和招标办主任受贿一事,他也有行贿的份。行贿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这下,也算到他头上了,另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他么,偏偏还逃逸,于是,就给抓起来了。 华兴被带进审讯室,眼袋突得老高,脸上的rou挂着,头发灰白,早没了平时的八面玲珑、神气活现,头耷拉着,像只萎茄子。 警察让他坐下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坐下,双腿并拢,眼直视地面,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刘检厉声喊道,把谈话记录摔到桌上,“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上面为什么和你说的不相符呢?” 华兴惶恐地把记录往面前挪了挪,战战兢兢地看过去。看着,看着,刘检就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往外冒着冷汗。 当华兴看到复印的房契收条时,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这些属实吗?”刘检拍着桌子,吼道。 华兴嘴角慢慢绽出一丝笑意,他闭了闭眼,说了句,“强人呀!”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什么?” “康剑以后一定会前程辉煌,不可估量,你们多拍拍他的马屁。”华兴的笑意越来越大,然后是放声大笑,直笑到眼泪都下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刘检继续把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栽脏了康剑?” 华兴止住笑声,把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头,“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脏,我是老糊涂了,把房契这事给忘了。对,我只送给他老婆二百万,她没要,我就让秘书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刘检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 华兴被干警带回了牢房。 他坐在窄小的床铺间,倚着墙,想想笑笑,笑笑又摇摇头、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纪,不仅丢了与康剑的交情,还落了栽脏的罪名。 他早就应该从与小护士的几次见面中就应该看出来,她并不是等闲之辈。 国庆快到了,华兴大饭店接了几个旅游团,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听秘书向他汇报集团三季度的效益,座机响了。总台小姐说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剑的夫人呀,华兴忙不迭地抚了下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亲自下去把她接了上来。 白雁的小脸闷闷的,没像以前,看到他,对他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心情不好?”他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华老板,我要和康领导离婚了。”白雁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华兴大吃一惊,他私下觉得康剑很在意这个小妻子的。这小护士事实也招人疼。“白护士,别乱说话。两口子争执个几句,是常事。过两天,一切都好了。” “华老板,你告诉我,康剑是不是和伊桐桐经常在你这饭店的顶楼咖啡厅见面,他还送她房子和车子?”白雁拭干泪,很气愤地问。 华兴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跟踪过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离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华兴搓着两手,“这个,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助心里面只有你。” “你承认了,这事是真的。”白雁眼瞪得溜圆。 “我没,我没”华兴忙摇手。 “华老板,一个离婚女人,没了爱情,没了家,如果再没有钱,那多可怜呀!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差钱用,尽管说。”华兴这时只当白雁是和康剑耍小性子。像他老婆都要和他离婚二十年了,到现在都没离。有时候,女人喊离婚只是个口号,并不当真。他平时就觉得没机会弥补康剑对他的恩泽,能有机会向白雁拍马屁,还不忙不迭地冲过去。 白雁从包里拿出两本证书,一本房产证,一本土地证,“你不是有家房产开发公司吗?你帮我把这房给卖了,尽量把价格抬高点。” “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华兴打趣地问,小护士还来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里,就会想到他和那个伊桐桐,我心里面有阴影,我把房卖了重买。华老板,你帮不帮我?” “帮!”华兴小心地把房产证、土地证收好。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哦!”白雁这才展颜一笑。 “如果你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你在饭店里安排个房间。” “我哪能总麻烦华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华老板,你还没给我打收条呢!” 华兴纳闷了,这证书上名字又不是他,干吗要打收条,再说他怎么可能把康领导的房子给卖了。 “值很多钱呢,我不放心,你打个收条给我吧!” “行,行!”华兴觉着白雁真是可爱,不惹她着急,顺了她的意,给她打了收条,在她的要求下,还盖上华兴集团的公章。 白雁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华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捏着两本证书,呵呵直乐。 过了四天,白雁突然又来了,很着急。“华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许多人都在抢订,我那房你卖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你差多少钱?” “人家说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三万块。”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万。” 华兴眼都没眨,打电话给会计,立即从银行取了二百万现金给白雁。康剑帮他投中商贸中心那个标,他能赚几千万,二百万只是个小钱。 “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提着也不敢上街。华老板,能请你的秘书陪我去银行吗?” “行。”华兴豪爽地一挥手。 于是,这就成了二百万是他的秘书硬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中。 华兴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是高,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差错。他本来想着,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车,再有这二百万,足可以把康剑牢牢与他牵在一起。却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领导彻底与他脱离了干系。 华兴想,小护士是不是有一双能看穿前身后事的眼,她就猜着有一天他会卖了康剑,才将计就计? 其实,他不想卖了康领导,他也是无奈的。有人托话给他,只要他交出向康领导行贿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这世上,还有谁的话能相信? ******** 余州,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间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已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服,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分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呆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已也许不会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 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胀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 “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他们??? 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陆了。”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别傻站着,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两个人走到了cao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收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么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从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天荒地打趣道。 “谁?”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mama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mama恨了她mama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严厉笑,“等不及了?” “嗯!”康剑重重点头。 “走吧!边走边聊。”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洪天。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手紧握。 康剑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倚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他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 政府办主任根本不给康剑开口讲话的机会,拖着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净面。结束后,就直接把康剑拖进了酒席,康云林与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着,问这问那,敬酒的人是一轮又一轮。 陆涤飞拿着手机,看了眼被围着中心的康剑,走出餐厅,避到走廊的一个安静角落,先点上烟,再拨了白雁的电话。 白雁在值夜班,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护士们要忙年,没成家的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过年,她没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奋勇替人值班。 冷锋去了北京和同学聚会,柳晶回老家,估计这个年会过得很不太平,李泽昊现在出动所有的好友亲朋在说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劝走了。逃避不是办法的,正确面对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医院餐厅也停业了,外面的小饭店大部分关门,白雁晚饭就泡了碗方便面。 手术室里安静得出奇,和她一块值班的护士下楼和其他值班的医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面的蔬菜,把暖风扇搬过来,对准自已,夹起一筷面条,慢慢地吞咽,手机响了。 “小丫头,想我没?”陆涤飞的口吻从来不正经,也不迂回。 白雁笑了笑,“正吃面呢!你回来啦!” “嗯,回来有两个小时了,他现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么没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时候不喝酒,喝酒的时候不想你。什么面,吃得这么香?”陆涤飞听着话筒里吸面条的声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面!” 陆涤飞一怔,站了起来,“在除夕前,让我的女朋友独自在医院吃方便面,明显是我的失职。你把碗放下,我带你出来吃。” “陆市长,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医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给我们院长打电话,提高夜班补贴才是真的。” “你怎么总值班?”陆涤飞又坐下去,有点埋怨。他约过她几次,她不是在手术中,就是在值班,这恋爱还怎么谈? “我也想玩呀,可这是五斗米,我不敢得罪。你什么时候回省城过年?” “明天和康剑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实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mama能念到我发疯。” “真幸福。”白雁羡慕地叹了一声。 “呃?”陆涤飞愣了,这是幸福吗? “陆市长”康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慵懒地一笑,“丫头,我有点事,一会再打给你,乖,好好吃饭。”他收线,起身,平视着康剑,“怎么出来了?” 康剑脸已经喝得通红了,“我们俩还没喝一杯呢!” “哦,对,那进去喝吧!”陆涤飞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 “我不好奇。” “我刚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陆涤飞兴奋地看着康剑。 康剑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陆涤飞懵了。 “你不介意吧!”他追问道。 “没什么好介意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个错。” “呃?” “不过,你不适合她。”康剑温柔地笑了。 “何以见得?” 康剑停下脚,转过身,“涤飞,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对呀!” “我只算半个南方人,在北京呆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点重,能吃辣。” “” “白雁是支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纤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没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剑眼中光彩莹然,笑意直达眼底,十分温暖,一张俊伟的面孔立时温柔至极。 ******* 十点,夜已很深了,下去聊天的同事还没有回来,白雁把值班室里那台十四寸的电视机所有的频道从头到尾调了一遍。不是颂歌,便是喜舞,差不多每个台都在忙着拜年,办晚会,没啥好看的,她“啪”一下关上了电视。在床边坐了一会,还是走了出来。 医院在过年的时候,反到比平时忙碌,这晚上很少轮到睡通宵的。不是这里出了车祸,就是那边酒喝得心脏病复发、小孩吃坏了肚子。天寒地冻,脱了衣服上床,再被喊起来,那种痛苦,简直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要么围着电视,要么三五成群地聊天、嗑瓜子,索性就坐到天亮。 白雁走到走道尽头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幽幽地叹了口气。 平时也罢了,大家都在忙工作,不会有什么落差,但一到了节日,就显出自己的形只影单、孤苦伶仃。白雁有时觉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孤儿差不多。可她又觉得孤儿都比她幸福,至少他们有人同情、惹人心疼。而自己呢,摊上一个交际花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父亲,走到哪,不是嘲讽就是白眼。 没有预期的,就想到了明天。 这世上,唯有明天,不需要努力,不要求回报,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好。自从她意识到明天的好之后,从来不会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份好有一天会变少、变质。他的好,很自然,很温暖,抬不抬头,看不看到他,白雁都能感受到。 他们之间,没有过误会,没有过争执,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阳光普照的春天。 都快除夕了,明天的祝福短信还没有发过来,估计是训练任务严密,不允许和外部联系。有没有短信,白雁不是很在意。她知道在除夕的夜晚,听到鞭炮响起时,她会对明天说:新春快乐。明天会说:小雁,我们一同快乐。 想到了明天,白雁整张小脸都舒展开了,眉梢间笑意盈盈。 然后,白雁又从明天想到了康领导。 她知道,他今天回滨江。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接风、压惊。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知怎么,在得知他被双规时,她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想着心都揪起,眼泪都会溢出来,但得知他要回来时,她的心反到平静了。 康领导为了补偿伊桐桐,送了房子和车,她第一次是到柳晶家吃饺子时听说的,她当时便没有把这事与华兴的行贿联系到一起。直到陆涤飞三番五次地要和她合作,履次提到华兴这个人,康领导把工资和存折都交给她时,她才意识到康领导受贿了。也许处在他那个职位,那些只是个小钱,不足一提,但她从陆涤飞的口气中知道如果这钱被揪着,就会是个大问题。 她心里面对康领导很失望,两人感情也处于低谷,她心一横,没有提醒康领导,由了他去。如果康领导出了什么事,不关她的痛痒。 直到康领导娶她的真相揭露,直到康领导深夜坐在她床前,对着她捧心表白,她发觉她对他不是只有恨和失望,还有许多已经浓郁到沉淀在心底的情愫。 因为这情愫,她坚决地离婚。 在离婚前,她找到了华兴,利用华兴对康领导感恩的心理,用房子套出二百万,并捐给了汶川。 小的时候,为了能从白慕梅手中多拿点生活费,给自己添一件换季的衣服,或者换个书包、买几本习题集,她在几个月前就会对白慕梅察颜观色,会说白慕梅爱听的话,会做令白慕梅开心的事,等到某天某个男人来接白慕梅时,她礼貌地喊叔叔,然后自然地向白慕梅提出要求,白慕梅通常都不会拒绝的。 白慕梅说她是人精。 她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除了明天,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好。 康领导不是明天,既然他让她入了心,她想和他过一辈子,她就必须努力,紧紧地把他抓住。 每一次和陆涤飞见面,她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些与双规有关的话题,她还上网查了许多案例。为了能堵住华兴的口,又能还上房子和车子的钱,她想到了用房产证抵押的办法。 这事如果是康领导出面,华兴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推辞,或者用别的法子另外弥补给康领导,这不还是原地踏步吗?只有她出面了。 捐款是以无名氏的身份汇过去的。 所有的事情完毕,她没有惊动康领导。 康领导受贿是事实。这个男人注定要吃政治饭,要常在河边走,为了让他不湿脚,那么只能让他溺水,一次喝个够,他以后必然就会走得小心翼翼。 犯了错,就要担起错误的后果。 她知道陆涤飞不会放过他。省纪委来了专案组,几个局级干部被双规,康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那时他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即使他把那个洞填上,也是马后炮,反到露了马脚,他只能按兵不动。 他一个不能自保的泥菩萨,半截身子下了水,心里面念念不忘的却是她。 后来,华兴出事。康领导知道这次不会再侥幸了,他要她等他十年。 其实,白雁在那时把房产证收条、捐款收据拿出来,康领导可以不必双规,城建市长也可以保住的。 但白雁想要的是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能让自己一觉平安睡到天明的老公,而非一个侥幸逃脱的官僚。她要他尝到受贿的后果,要他痛,要他反省,要他学会自律。 有过这次惨痛的经历,再重拾自由,康领导想必是感慨万分吧! 为什么她不感到很开心呢? 是啊,他有点让她心累了。 从伊桐桐到受贿,一个男人还要怎么恶质! 她并不长袖擅舞,用尽了心力地这么守着他,他带给她什么了? 有时候,人难免会有一点想斤斤计较。 康领导是个大坏蛋!白雁低低地骂了一句。 脚冻得有些发麻,白雁挪了下身子,动动僵硬的脖子,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回去,没发现一个黑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黑影一看到她,站住了。 白雁察觉到身后像是有人注视,回过头,“啊”她惊呼一声,身子突然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声音被一记重重的深吻哽在喉间。 “老婆”耳边,温热的呼吸夹着呢喃,拂了过来。 康剑是激动的,是狂喜的,是失而复得,是悲喜交加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他此刻心中如风嘶、如浪涌的情绪。 这就如同一个失去光明的人突然在某天早晨一睁开眼,他看见了床单的颜色,看见了窗外的花草,看见了蓝天、艳阳,看到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在响。 如此的喜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许不知是先说哪一句好。 他把十多天的思念和劫后重生的欢喜全放入在这一个拥抱、这一吻之中,情意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头深深地埋在她颈肩,双手用力地勒着她的腰腹,那力道像是完全地压在他怀中,白雁难受地感到呼吸都快被挤出了胸腔。他从没这么用力地抱过她,甚至忘了怜香惜玉。他的舌柔软而又灵活钻入她口腔之内舔舐,带着酒味,挑逗地与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吻得她发出微微的喘息,他整个身子密贴在一起。 不一会,白雁的头发从护士帽中散开,蓬松微卷的头发披拂下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肩。 “小雁”康剑从迷乱中抬起眼,忙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想害死我吗?”白雁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太想你了,”康剑轻笑,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然后,低头,啄吻了下她红艳艳的柔唇,嗓音一哑,“我帮你人工呼吸。” 白雁稍微缓过来一点,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康剑看着她板起的小脸、没有温度的眼神,身子一紧,心腾地像被人一下拉出心房,“对不起,小雁,我来晚了!”他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太过敏感。 他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上上下下地看着,似乎清瘦了,下巴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尖。 他从严厉那里得知她为他做的一切,他听着,心一直在颤栗着。一个男人要一个柔弱的女人张开双臂来保护,他很羞惭,却又感到温暖。 他不算是个好男人,但他何其幸运,被如此慧黠、可人、包容的小女子爱着。 原以为她的爱没有他深,现在才知他的爱远没有她广。 “谢谢”这个词,已无法启齿。 他只有用更深、更广的爱,用生命,来回应她的爱! 唯有爱,唯有生命。 “还没到十一点,并不算晚。”白雁没有像他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已,她都没有微笑,很冷静,就像在谈论一件工作上的事,很敬业,却不带任何感情。 康剑闭了闭眼,他想白雁是在向他撒娇,分开这么久,他没有先过来看她,让她伤心了。他也无奈,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可以好好地和白雁在一起。他想过打电话,但隔着电波,他嫌没有温度,他要面对面,看着白雁的眼睛,抱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然后,他们细细地聊。 “你的手指有点冷!”他岔开话题,感到她指尖冰凉,拖过来贴着自己的脸腮。“我们到值班室说话!” 白雁没有动弹,摇了摇头,“同事一会上来休息,你在里面,她会不方便的。你有事,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她生疏的语气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脑袋也不转了,“白雁,你不会是不想看到我吧?”他开玩笑地问,腾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康领导,我有点累了。”白雁低下眼帘,拒绝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累就进去休息,我送你。”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她抬手慢慢扳开他紧箍的手。 康剑沉默着,等待她的继续。 “都说当官是个高危职业,做得好,光宗耀祖,做不好,殊连九族。同样,领导的夫人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她需要胆量,需要有政治敏锐力,需要有领导同进退。康领导,这几天,犹如坐过山车似的,我胆小,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只想找个安分守已的老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懂我的意思吗?”她仰起头,清眸如幽深的潭水,静静地凝视着他。 “白雁,以后我们会平平安安的。对不起,吓着你了。”康剑咬了下唇,愧疚地想把她拥入怀中。 “康领导,我真的才疏学浅,不能胜任高难度的职位。从我与你相处的经验来看,你的话可信性很低。原谅我要为自己着想,我想过得轻松些。” “白雁,不要违心地说出口是心非的话。”康剑心颤颤地紧紧闭上眼,一股苦涩在心底流动,“你曾答应过会等我五到十年,我只是离开了十几天,你不会变的。”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是呀,我答应过你。可那时你是说要去遥远的地方做事,男儿有志在四方,我当然不能拖你后腿。可现在,这十几天你是被双规,你知道那种煎熬和无措还有羞耻吗?” 康剑俊容陡地苍白如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雁。 “既然你感到羞耻,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一颗心冰凉到极点。 “其实我真不是天使,度量也不大。”白雁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确定四周没人,压低了音量,“虽然已经把房子抵还了你的受贿款,可是你送给伊桐桐的车和房子却是血淋淋的事实,一直逼着我正视你曾经对她有多关心过。你为了她,可以以身犯法,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呀!我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你真正爱的人还是她。” “白雁”康剑瞪大眼,她在颠倒黑白。 “让我说完。”白雁摇摇手,“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因为你之前伤害到我。我mama也曾经伤害到你们家,现在我为你做些,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两清了。这一刻,你站在我面前,也不是爱,而是出于谢恩。所以我们就别委屈对方了,各自华丽转身。” “你说你为我做那些,是出于还债?”康剑轻扣住她的双手,脸冷若冰霜。 “对!”白雁勇敢地迎视着她。 康剑一手紧抓她的手,腾空的右手猛地捏住白雁的下巴,“白雁,不要这么残酷,一手把我送上云端,又突然松手让我直坠地狱。我没有真正爱过伊桐桐,我爱的人是你,是你,不是补偿,不是谢恩,是爱。”说到最后,他有点哽咽。“如果你坚持说要还债,那么你收回吧,你不欠我,我去认罪,去伏法,而不要这样痛苦地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冰冷的话。” “康领导”白雁看着他因痛楚而扭曲到变形的俊容,怔住了。 “我在里面忍受着羞耻、惭愧,努力吃饭,打起精神,鼓励自己不要沮丧,因为外面有一个女人在等着我。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了,对我失望,可她还会温暖地看着我,给我留一扇门、一盏灯。十年,听起来很漫长,但我想我会咬牙忍过去的。可能会与她相隔遥远,但心里面有她的爱,就感觉不到距离。等我出来时,快近不惑,但我想有许多事,这辈子还来得及做。给她一个家,宠她,和她一起生孩子我就是做着这样的梦,才撑过一天又一天。白雁,是的,我可能让你心累了,但是能不能别推开我?我爱你!”康剑抚摸着她的小脸,眼中有水汽模糊了视线。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腿微微有些发抖,心软得像快浸了水的丝绸,轻轻一拧,能挤出水来。 她张了张嘴,“我” 康剑一抬手,阻止了她,“白雁,如果你真的不能容忍我的过去,也不相信我能给予你的未来,那么,你只要说‘康剑你走吧,以后见面咱们就当不认识’,我马上就走。以后万一见了面,我只会礼貌地向你点点头,绝不上前打扰你。” 白雁愕然地看着康领导,张张嘴,变换了无数口型,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她的本意就是要惩罚一下他,让他痛个够,然后刻骨铭心,不再重蹈覆辙,事情怎么会变味成这样? 康剑依然步步紧逼,态度凛然:“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说吧,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就当做你同意我做你的老公,我就会与你纠缠一辈子,我给你十秒钟时间,十、九、八、七、六” 白雁眼睛瞪得溜圆,无名火突突地冒起,谁怕谁? 恶向胆边生,她昂起头,身子因气愤晃了下,康剑急忙往前迈了一步,嘴里都没耽误说“五,四”,这让白雁更加愤怒了,她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伸手指着他,可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她记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三、二”康剑的眼睛里渐渐盛满了笑意,这笑容晃得白雁怒火中烧,他一个不好好悔改的康领导,大半夜的居然给她玩倒计时? 哼!! “康领导,你”白雁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康剑已经飞快地喊完了“一”,伸手一把就将白雁紧揽在怀中,不假思索地低头吻她,“老婆谢谢你!”语音哽咽。 白雁不知是气晕了头,还是因为她感觉到他落在她唇角的一滴咸湿,忍不住鼻子也一酸,眼泪就一点点落下来,手臂环上他的腰。 康剑得到这样的回应,瞬即把她抱得更紧。 突然,白雁抬起泪眼,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下去。康剑一愣,却没抽缩,任她在手背上咬出两排密密的牙印。 “以后还敢不敢用这手拿人家的钱?”白雁抬起头,恶狠狠地问。 康剑还没回答,她又对着他的心口击了一下,“以后还敢不敢花心了?” 康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我最不敢的就是失去你,那样,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白雁撅着嘴,郁积了一肚子的疲累奇特地泄没了,但仍凶巴巴地瞪着她,“现在知道这世上谁最好了吧!以后还让她担惊受怕吗?” 康剑有点抓狂,如果能像《画皮》里那样,一伸手就把心能掏出来,他一定要让她看看。他相信,那上面很羞窘地都写着她的名字。 “老婆,我们还要继续在这站着吗?”他轻叹一声,不舍地把她抱得严严实实,想捂暖一点。 “不然还能去哪里?”她嘟哝了一声,乖巧地让他抱,偷偷地嗅着他温热的气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各自闭上了眼,终于有了一个你情我愿的缠绵之吻。 “啊!白雁?”下楼聊天的同事上楼,一眼看到白雁被一个男人抱着压向墙壁,以为是不法分子,吓得大叫一声,瞟到走道尽头有个扫把,抄了就冲过来。 “你快松开白雁?” 康剑苦笑,无奈松开白雁,扭过头。 “康市助。”同事脸都羞红了,再看白雁,唇艳腮红,一幅刚恩爱过的娇羞,“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们继续,我闪人。” 同事急忙转身。 “他要走了。”白雁推开康剑,喊住同事。 康剑瞪她一眼,十几天没抱到老婆,这一点点怎么能弥补相思? 白雁假装没看见,理正护士帽,拉好衣服,“我在上班呢!”很敬业地站直了,“你去酒店陪你爸妈!” “我”康剑无奈地闭了闭眼,“那好吧,我回家!” “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你们夫妻大团圆,我绝不上来打扰的。”康剑走后,同事很过意不去,对着白雁一个劲地道歉。 白雁摆摆手,跑向落地窗,看着楼下,康剑拖着长长的身影,边走边扭头回看,很恋恋不舍。 她捂着嘴,想笑,笑意没展开,泪就下来了。 能看着他在你眼前晃动,哪怕惹你恼,惹你烦,可是这种感觉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