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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尴尬顺着夏瑛悬于空中的手飘荡到长生周遭,他眼见着夏瑛的手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搭在木桌上,借着端茶的手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入了袖中。 “暑气深重,帐中闷热,将军不妨同我一起去看看赤狐?” 夏瑛愣了一瞬,心里头落下一点儿灰,半晌,又自己擦干净,唇边挤上一抹笑,“好。” 两人并肩走出营帐,外头的日头已经有些昏沉,夕阳的余晖落在一个接一个的军寨上,火头军正在忙活,战士一边cao练,一边馋着从营帐飘出的米香。 长生一席白衣染上橘红的颜色,夏瑛的铁甲之上亦泛出柔软的光,不同于战场厮杀时寒凉雪白的刀光剑影,浅浅的橘让夏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多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两人行至马厩,夏瑛手下的骑兵是北周一绝,因此马房内有无数雄健战马,有的打着响鼻,有的甩着尾巴,或是咀嚼着口中的草料,腿上背上皆是劲瘦而紧致的肌rou。 夏瑛瞧见那些马,眼里笑意真心实意起来,就跟看自家孩子似的,长生望向夏瑛,忽然开口道:“将军的北周铁骑,骁勇至此,实在是亘古一见。” 听到这儿,夏瑛笑意愈发丰盛,偏头回望向长生,眼中被天色映照上明亮的光,竟是一瞬晃花了长生的眼。 长生低下头,与他穿梭过马场,便是安置伤马的位置,夏瑛疼爱赤狐,但并未为他特立独行,而是将赤狐与其他战士的爱马安置在一处,身先士卒,将与士共进退,让夏瑛做到了极致。 赤狐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见着夏瑛来了,亲昵地将脖子靠上去,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战马这会儿显得格外像个小孩儿,欢欣鼓舞地咀嚼着夏瑛喂给他的草料。 长生亦过去摸了摸赤狐脊背上的鬃毛,赤狐只是睁着一双黑亮的眼,并未排斥他。 “从少时父亲第一次将小赤狐带进将军府赠与我,十余年来,若论战友挚友,赤狐在我心中无人可比,我在赤狐心中亦是。” “赤狐智勇双全,神武难当,沙场刀剑无眼,我一直坚信人在马在,人死马亡,从未想过赤狐会先我而去,那时无数军医看过,都说赤狐命不久矣,必然渡不过此劫,”夏瑛看了长生一眼,“那日先生趁月而来,风华无双,只一眼,我便相信,先生必然能救赤狐。” “也是那一眼……”夏瑛沉默半晌,才偏开目光,似乎看着无边无际的天和云,缓缓道:“长生,你相信缘分吗?” 长生无限温情皆望向赤狐,听到夏瑛说及此,他亦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夏瑛见他不答,却只自顾自道:“我见先生第一眼,便觉得我们有缘,”他的眼里像是迷惘困顿,又像是欣喜苦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长生,只一眼。” 他伸出一根手指,像是刻意的强调,“就那一眼,并非为你容色所动,亦非觉得你是熟识,”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将军闭了闭眼,藏住了一瞬的紧张与窘迫。 “但我就是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之人。” 长生没有接住那样炽热的目光,而是低下头,望向自己脚底。 敏锐如他,早早便已觉察,只是碍于种种,从未向他人提及,他以为他的明示暗示已足够明显,没想到,他还是说出来了。 年轻气盛的少将军,心里眼里,都藏不住事。 “你救治赤狐废寝忘食,甚至连日睡在马厩,”夏瑛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之中,似乎只要自己说的足够多,就永远不会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我听见你会叫赤狐‘先生’,将它当做人一样对话,那时候我想,我们真像啊,还有苏辕大人,瑛少时读苏辕,便觉此人政见才华举世无双,只是北周多不认可南陈的文臣,强调以武治国,直到遇见你,才知有人知我心意,懂我敬仰,能与我攀谈说道,是多么美妙的感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夏瑛望向黄昏下袅袅的炊烟,“瑛不知此生归时归处,长生,还好得遇知音如你,也算此生无憾。” 长生抬头,看向他身前的赤狐,他忽然抬起双手,搂住赤狐的脖颈,赤狐像是被吓了一跳,甚至打了个响鼻,却仍是乖顺地任由他抱着。 声响惊动了夏瑛,他回过头来,看向环抱着赤狐的长生,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并非一样的感情,只是说出来,便能少些牵挂,就算有一日死在战场上——” 他话音未落,便被长生按住唇,“‘死’字不详,将军不要说了。” 夏瑛怔住,直到长生松开手,才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笑了一声,转了话头道:“赤狐与你真是亲昵,原本从前,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靠近它都不行的,大抵是它知道你救了它,一次都没和你犯过倔。” “不是这样的。”长生想,是因为它是苏先生,它是与他在荒山朝夕相伴二十年的那个魂魄。 “嗯?”夏瑛见长生没了后文,疑惑地看向他。 “需要在战场拼搏厮杀的人,一旦没有了牵挂,就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也更容易回不来,”长生望向夏瑛,目光坚定,“将军既然将心头牵挂的心事告知了我,那长生便再给将军一个牵挂。” 夏瑛有些意外地挑眉,长生在他的注视下,温情地看向赤狐,“待南陈退兵,将军回到皇都后,我便告诉你,我与赤狐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