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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天青摇摇头道:“臣此次挣脱封印后,的确损伤了部分记忆。” 天帝看向他的眸光颤动,就连威严也淡下去了,只剩下看小辈的慈爱和疼惜,“你是否还记得,你被封印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施天青垂下眼,无声地回答了他。 天帝忽然闭眼背过身去,林焉忙在一旁扶住他,他摆了摆手,琳琅的珠光在他眼前晃动,声音逐渐低下来,“朕做了几千年的天帝,这是朕从前在人间做国师时从来不敢想的事,原以为得道成了仙,往后便再无烦忧。” “可先是两位爱子早夭,而后爱妻亦殒命,大弟子叛出白玉京做了魔尊,老三老四也忘了本,竟然做出屠害人间的勾当,眼下朕最骄傲的青霭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什么都忘了……” “朕亦日渐觉得灵力虚空,无力再支撑这偌大的白玉京了。” 他索性就着林焉的搀扶随性地坐在大殿之上的台阶上,分明还是青壮年的身形长相,可举手投足都显出了老态。 他点了点施天青,徐徐道:“那日你的副将一身缟素回京,声称你死于幽冥众恶鬼的一场阴谋伏击,时任幽冥主亦上书言你确已死,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可朕总觉得此事绝非如此,可朕那几个徒弟各有各的想法,也早不关心此事,朕着人去查了数次,却依然无功而返,原以为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却不料你竟然什么都忘了。” 话音至此,竟有了几分天帝不该有的哽咽。 “陛下,前尘往事自有缘故,臣既然回来了,也会继续彻查下去,还望陛下务必好生调理,切忌为臣忧思过甚,伤了灵体。” 天帝点了点头,带着无限复杂的神情,将玉匣中的红玉虎符递给施天青。 “这是当年你亲自设计的,紫霄军唯听命于青霭君和虎符,见虎符……如见青霭。” 这便是还归他兵权的意思了,施天青单膝跪地,双手郑重接过,“谢陛下!” 天帝摆了摆手,“只是如今的紫霄军已远不及从前……这虎符现下不过是空做个念想,未来如何,还需将军把握。” “微臣明白。” 天帝微微颔首,交代完这些,他似乎已经精疲力尽了。 于是他看了一眼林焉道,“青霭将军旧时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你送将军出去吧,朕想……休息休息。” 他言罢,亲自握着施天青的手将他扶起身,施天青忙要推辞,天帝却摆手,似是感慨道:“爱卿此次历劫,性情变了不少。” 他像是玩笑,“从前的青霭可从不会谦逊敬朕,问朕要兵的时候,甚至敢提剑闯殿。” 施天青正要说话,天帝却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不必担忧,“朕明白,只有这样的张扬自负的青霭,才能替朕平定幽冥之祸。” 林焉与施天青对视了一眼,天帝却松开手坐了回去,仿佛方才的玩笑抽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走吧。”他摆摆手,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两人见状也不再多言,双双拜辞,行至大殿外,施天青忽然道:“我原以为,三界之主,九州俯首称臣的天帝应当是器宇轩昂……风华正茂。” “我有记忆起,父亲便是亲切温和的,并非如你所想一般锐利藏锋,”林焉眼里带了几分落寞:“只是老态出现,却是这几百余年的事……原来天神寿数也并非无穷无尽。” 施天青偏头看他,“你们感情……应当很好。” “嗯,”林焉道:“两位兄长早亡,母亲亦不在,我从有记忆起,和父皇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父皇没什么太大的架子,从小疼我,我虽没见过母亲,幼时倒是从未羡慕过旁人。” 他本是随口一说,却猛然想起眼前人少年时的不幸,登时闭了口,眼里带上几分歉意。 “阿焉的心肠真是……”施天青几乎一瞬间明白了他脑海中的百转千回,叹了一声道:“没见到殿下小时候的样子,对我来说已是遗憾,知道你从前过得好,我高兴还来不及。” 受他的思绪影响,林焉竟也胡思乱想起来:“若你没被封印在琉璃灯中,以你的能力,或许会被父皇指来做我的老师也未可知。” “若能有三殿下这样的学生,我死也值了。” “我才不信,从前问你讨教追踪术时,青霭君可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大抵情浓时再思及两人相处的往事,即使是乏善可陈的对话亦能被瞧出花儿来。 “我教你,”施天青眼里的笑难得真切,甚至能叫人咂摸出腻死人的甜蜜,“我全都教给你。” 从来说着情话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格外快,同行的路转眼走到了尽头,两人在分叉的云路上停住,连带着满腹的心事一起,谁都没先提告别。 “你要去我殿中么?”施天青先开了口。 “去给你恭贺乔迁?”林焉问。 “我想你陪着我一起,”施天青眼里是柔软而细腻的光芒,“千年后重回旧居,我希望你是第一个入我殿中的人。” 林焉笑着回应他,“那便走吧。” 然而林焉终究还是没能做成这第一人。 青霭将军的旧居被修葺一新,无数上仙下仙络绎不绝地守在殿外,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密密麻麻挤得人眼睛疼。 守在门口的管家仙人急的大汗淋漓,看见施天青犹如见了救星似的,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施天青却一把拽住林焉的袖口,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