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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藏娇(重生) 第14节

    连棠垂睫,默了几息,而后软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龙纹锦袍。

    更衣毕,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膳房,宫人们早早摆好了盘盏。

    晚膳食材和往常差不多,摆盘却细致的搭配了颜色,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动筷。

    祁衍转身,看着连棠,“你的主意?”

    连棠兴致不高,低头福身,“是,陛下。”

    祁衍凝眉看她,连棠面色平静,眼里没有波澜。

    不知是柠果水的功劳,还是食物颜色搭配的讨巧,祁衍今日的胃口确实比往常好了许多。

    用完晚膳,连棠端过一盅漱口水,递到他面前,声音嗡嗡,“白水。”

    祁衍微不可查的牵了牵嘴角。

    漱了口,他起身,反剪双手,阔步往外走,“你跟朕来。”

    连棠放下手里的瓷盅,跟着元宁帝走到书房靠窗的位置,她今日一进书阁就忙忙碌碌的,竟没发现,这里大变了样。

    临窗铺了一张硕大的软毯,毯中是一套紫檀木的雕花桌椅,两侧围着软塌和多宝阁,书册、茶具和香事三件等摆放的整整齐齐。

    连棠不明所以的看向元宁帝,他冲她一颔首,道,“你惊才艳艳,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伺候人这种小事上,以后你就在这里做事,如何?喜欢么?”

    连着两个问句,暴露了他生硬的哄人技巧。

    连棠没有立刻回答他,只瞪圆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她竟然在皇帝的书阁有了一席之地?

    “这里很好,可是,我能在这里做什么呢?”她抑制住心里一瞬间迸发出的震惊、兴奋、疑惑等各种情绪,小心翼翼的探问。

    如果有的选,谁想伺候人,即便那人贵为九五之尊。

    上一世她就在这里办公,时常想念坐在书案后,闻着纸墨飘香的时光。

    但也只是想想。

    书阁是天子办公的地方,她一介女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祁衍看到她的彷徨,沉声鼓舞她,“你要相信自己,你值得的比这更多,至于差事,先做朕的御笔文书。”

    御笔文书是大齐离皇帝最近的文臣,再往上是御笔学士,然后是御笔博士,也就是连棠上一世的头衔。

    这种官职,更像是皇帝私下的幕僚,不用点卯,不必上朝,只听皇帝一个人的命令,谁也无权调配,所以上一世连棠才能不被打扰的在书阁一住十年。

    连棠心里生怯,上辈子获得这个职位更像是对她遭遇的一种补偿,这辈子她却不敢想,“陛下,您觉得我可以么?”

    祁衍直视着连棠,提眉,“你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是不相信朕的眼光?若论才华,御笔文书都配不上你。”

    女子封官在本朝不算稀奇,只是册封太高,要惊动内阁,连棠还没和祁麟解除婚约,暂时不宜太招摇。

    连棠目光瞬间变得晶亮,撩裙盈盈下拜,“遵命,陛下。”

    虽然做了元宁帝的御笔文书,连棠却没有放弃调配他的饮食,毕竟她真的希望他能活的久一点。

    日子一天天往后挪。

    这日,连棠去膳房煮了暖胃的熟水,配了块五谷蒸糕,端去书房。

    祁衍坐在蒲团上,正在看书,阳光穿过菱窗碎碎的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端方俊雅的公子形象。

    连棠放缓了步子,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只转过书架,发现旁边还坐了一个人。

    林瑞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正坐在另一块蒲团上,百无聊赖的玩毛笔。

    见连棠进来,他猛然坐直了身,讪讪打招呼,“连姑娘。”

    连棠对他视若无睹,径直跪蹲在元宁帝面前,把托盘里的吃食轻轻放到他旁边的小几上。

    林瑞已经拐弯抹角的从皇帝口中探得,那日的男子是连棠的故友,帮忙她给弟弟找西席。

    他那日真是太冲动,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事情抖到皇帝面前。

    不过他脸皮厚,今日来书阁汇报完公事后,硬赖着等连棠进来,此时见人家小姑娘不理他,愁的挠腮,可怜巴巴的望向祁衍。

    祁衍掀眼皮觑了一眼连棠,又若无其事的垂下,翻过一页书,继续阅读。

    林瑞只好靠自己,“连姑娘...”

    他刚一开口,突然见正在看书的皇帝眉峰骤然耸起,话在舌尖打了个转——

    他平常吊儿郎当,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陛下脸上都挂霜了,他自然不敢再提那件事,转口就是夸奖,“...真是蕙质兰心,既会写字,又能照顾人。”

    他见过连棠的字,对她成为皇帝的御笔文书一点也不奇怪,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和连姑娘的关系...

    嗐,不管了,反正陛下做事一向有分寸,眼里不分男女,他们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他现在就愁怎么把这小姑奶奶哄开心了。

    连棠放下托盘后,开始整理祁衍看过的书,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常福则捧了一大盘子鲜果放在几人中间。

    林瑞报复性的吃了几颗大樱桃,而后热情的招呼,“连姑娘,过来吃鲜果。”

    连棠把手里的书整理完,坐了过来,林瑞殷勤的把果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连棠还是没有好脸色。

    从元宁帝那天的反应就可以看出,这位小将军说话惯会添油加醋,连棠懒得理他。

    林瑞毫不在意连棠的爱答不理,问了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我记得连将军是忠毅侯,嫡子能直接进国子监,怎么你还要给弟弟找西席补课?”

    祁衍仍在看书,但目光虚置,不知在想什么。

    连棠低声解释,“父亲和二叔是双生子,刚生下来时父亲被定为嫡子,父亲死后,当年接生的稳婆站出来,证明二叔才是先生出来的孩子,所以二叔被族里重新立为嫡子,承袭爵位,表哥连博得到了进国子监的名额。”

    林瑞猛然跳起来,气的脸色涨红,“堂堂侯府,换嫡这么大的事,单凭稳婆的一面之词,说改就改?”

    “族里认定的,衙门也画了押,应该不算草率吧。”换嫡的时候连棠还小,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这件事,这会子被林瑞提醒,心里也觉得蹊跷。

    “嗐,你懂什么,这些事,说白了,都是事在人为。”林瑞面色焦急的嚷嚷,“他们定是欺你们没人撑腰,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林瑞越说越激动,恨不能带着一队人进忠毅侯府把连文亭绑了。

    祁衍撂了手里的书,开始慢条斯理吃连棠端过来的吃食,周身的气压却低的令人喘不过气。

    第15章

    翌日,天不亮连棠就往揽月阁走,今日首批泡在药水里的绫绢出缸,她得亲自监督着碾展、晾晒。

    她刚走到揽月阁的围墙外,就听到里面裂空的舞剑声,祁衍每日雷打不动的晨练一个时辰,她佩服他的毅力。

    为了不打扰皇帝练剑,连棠没从后门进,而是绕至前门,进院就开始忙碌。

    她指挥宫人在前院支木桩,拉粗绳,把泡成姜黄色的绫绢一片一片搭在绳上晾晒,绢帛薄如蝉翼,随风招展。

    皇帝的书院顷刻间变成普通百姓院子里大浆洗后的模样。

    连棠拍拍手,满意的进了书阁。

    元宁帝已经结束晨练,正埋首案牍,连棠忙放轻了步子,猫着腰想悄无声息的打他面前经过。

    “你来。”祁衍唤她。

    连棠裙角一转,走到他面前,跪蹲着请安,“陛下”

    她刚忙完,脸色涨红,双颊仿佛晕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额角渗出细细的汗,打湿了几缕绒发。

    祁衍悠悠看了她几眼,问,“忠毅侯府换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连棠微讶,昨日林瑞一直在为她打抱不平,祁衍却没有任何表态,她以为天子不喜在揽月阁讨论家务事,应付了林瑞两句,就找借口打住了话头。

    没想到今日他会特意重提,连棠低声回道,“我还不知当年的真相,暂时不敢妄下结论。”

    昨日听林瑞的分析,连棠心里也愤慨,但没搞清楚真实情况之前,她做不到像林瑞那样往极恶的方向揣度二叔。

    甚至因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长相,她有那么一刻希望真的是稳婆搞错了,二叔就是嫡子。

    她可以接受二叔纵容二婶的贪心,却不能接受他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伤害她和弟弟。

    与其说她不敢下结论,不如说她不敢面对真相。

    祁衍递过来一份官方文书,“这是连家换嫡事件的案宗,里面不仅有稳婆的证词,还有一封你祖母的密函。”

    连棠没想到元宁帝还专门去找来官方案宗,她屏息接过,稳婆的证词毫不意外,她好奇祖母的密函写了什么。

    她颤巍巍的打开,只见那发黄的绢帛上用血书写了四个字“文亭,嫡长”。

    连棠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四个字,半晌才望向元宁帝,小心翼翼的探问,“所以二叔真的是嫡子?”

    悲怆之余,祁衍从小姑娘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释然,听闻当年忠毅侯府的一对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连老侯爷都时常分不清。

    那她呢,对酷似生父的叔叔是否也有移情?

    否则,为何林瑞听说换嫡之事,下意识觉得其中有诈,而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怀疑过?

    祁衍目光深幽,反问,“你希望什么样的结果?”

    连棠一怔,她想什么和这件事的结果有关系么。

    她把卷宗递回去,轻声道:“证据确凿,我尊重事情的真相。”

    祁衍看了一眼卷宗,轻嗤,“你忘了昨晚林瑞说的,事在人为。”

    连棠愕然,瞳孔倏而张大,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她眉头慢慢蹙成一团。

    祁衍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连文亭若是嫡子,你弟弟将彻底失去免试进国子监的机会。”

    连棠抬睫对上元宁帝的视线,他面色平静,漆眸却黑的深不见底,她向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一瞬的惶然过后,连棠正色道:“如果叔父真的为了一己之私,颠倒黑白,骗走爵位,我一定会为父亲讨回公道,但我并不希望横儿靠侯府嫡子的名额进国子监,求学是个苦差事,如果在他求学的开始就因着特权走了捷径,之后漫长的寒窗苦读,他会想寻求更多的捷径,这是害他,所以我希望他自己去考国子监,哪怕晚一年入学。”

    祁衍看着小姑娘坚定的眼神,有些吃惊,她方才这番话和他的观点不谋而合,也是他一步步变革科考的初衷。

    他不禁对柔柔跪在面前的女子多看了几眼。

    *

    近几日元宁帝交给连棠的差事越来越多,她早出晚归,连和祁芸打照面的机会都很少。

    这日天还未亮,连棠刚要出院门,突听月洞门外传来祁芸的声音。

    她慌忙收回步子,转身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