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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归于尽后 第48节

    “一是举族寻仇,二是大妖召唤。”

    沈惊时拨了拨手边的妖珠,低声道:“寻仇寻得这样巧?几族同时出动?这仇家恐怕得是螺州城城主那样的存在了。”

    薛妤沉默了许久。

    这次能发现有少量妖兽聚集,是因为薛妤在听到螺州这个地名时,便想起了五百年后的螺州兽潮案,那是天机书颁布的唯一一场五星任务。

    任务发布时,螺州整座城已经受到了波及。

    成千上万只妖与兽像是发了疯似的从各处山头奔下来,宛如一场迅疾的潮水,铺天盖地而来,毫无理智地横冲直撞,普通人被它们撞一下,踩一脚便惨叫着成了血雾,闻讯而来支援的修仙者也只得左挡右避,一退再退。

    那些妖斩不尽,杀不完。

    当时,包括薛妤在内的六位圣地传人几乎被困死在螺州城中,他们殊死搏杀,百姓有了时间撤退到结界中,可死去的人却更多。

    那场兽潮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薛妤站在这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上时,第一时间便去了当年兽潮起源之地——无望山。

    许是时间太巧,他们去的时候正是午夜,月悬高空。

    在他们捞起一丛垂下的藤蔓时,一窝六七只红着眼难捱地磨着爪子,状态十分不对的兔妖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大力吞咽唾液的声音,好似他们是什么馋人的美食,随后暴起伤人。

    沈惊时一鞭绞杀了五只,剩下只格外瘦小的,正待他笑嘻嘻上前要补一鞭的时候,薛妤叫住了他。

    不过半个时辰,圆月在天空中慢吞吞挪了位置,那只兔妖渐渐清醒过来,在他们的气息下抖如筛糠,就差跪下叩头稽首求饶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异常,若不是薛妤有前世千年的记忆,若不是天机书让她来接了这场任务,这细枝末节的一笔,将会这样沉寂在山谷中,日复一日发酵,直至最后,酿成惨剧。

    可五百年后会发生的兽潮,在此时便出现了端倪,这如何叫人不心惊。

    接下来的几日,薛妤和沈惊时皆赶在午夜时前往深山中查看,但暗中潜伏的东西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一连好几天,再无异动。

    第四日傍晚,晚霞散满天,薛妤对半夜找妖找出了兴致的沈惊时道:“今夜不找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飞天图,先找图。”

    若是猜得不错,找了图,自然能扯出之后的事。

    天机书在物尽其用这一块,从不令人失望。

    夜深,月明星稀,树影婆娑,整座城陷入醉生梦死的灯影中,薛妤才蒙着面纱要出远门,便见整个螺洲城的灯盏像是被风吹下灯芯似的,三两次摇晃之后,陷入一片虚无的漆黑。

    随后,潮浪般的议论声,惶恐窃窃声响起。

    沈惊时弯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旋即挺直了背,迟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间,只见沉黑的天幕上,两道拉得极细极长的倩丽身影渐渐浮现在满城人眼前。

    柳叶眉,含笑眼,小檀唇,金钗满头,绫罗满身,彩带飘飞,两位飞天女子恍若要乘云上天际,与此同时,氤氲的金光将漫天黑云驱散,照得整座城亮若白昼,恍若成了一幅古色古香的珍藏名画下的斑驳底色。

    “飞天图。”薛妤眼神一凛,道:“走。”

    两道身影飞快破开夜空,流星一样朝远方坠去。

    最先被那两名飞天女迷惑的男子一步步走入金光中,他们脸上挂着陶醉般的笑容,如同嗅着勾人花香一样张开臂膀,暖融融的光洒落在身上,像是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身上的每一寸都舒展着喟叹着化为了水。

    水。

    有人融化成了血水。

    薛妤双手骤然结印,整个人如一支利箭般破空掷入飞天古画中,沈惊时跟在她身后,长鞭如游龙般将沉入金光中的人卷出,同时怒喝:“不想死就都退回屋里去!”

    这样的变故来得太突然,薛妤他们只能破一道飞天人影,另一道见此一幕,脸上笑容玩味般地落得更盛,收割的金光也更浓郁,像一柄柄飞刀,每一次落下,都是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可偏偏,就是有人被惑得前赴后继,推搡着送死。

    见此情形,薛妤停下脚步,她道:“算准了来的。”

    “这张图在吸收血气。”

    她面前被撕碎的那位飞天女子轻而又轻地叹了一声,像是在为这样的人间悲剧悠悠叹息,又像是一种绵里藏针的嘲笑。

    沈惊时不由嗤了一声,漆黑的眼珠转动,道:“你若是认为这就能让圣地传人束手无策,鞭长莫及,也未免太小看他们了。”

    只见眨眼间,一圈又一圈动荡的涟漪从薛妤的脚下扩散出去,很快延伸到了周围百里,上面像是生了无数根舞动的柔韧细丝,它们牢牢缠着人的腿,将受迷惑神志不清的人往府宅小院的阴影中推。

    下一瞬,薛妤出手,面无神情地撕碎了眼前由金光凝成的女子。

    她看向另一边。

    只见一道惊鸿剑影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锐气,由远而近,在视线中狠狠穿透了另一位飞天女的身影,那是一种极为干净利落的剑法,杀伐之力强盛无比。

    于是那些美轮美奂的云,流光溢彩的虚幻,海市蜃楼般的背景,在一剑之下,碎为粉尘,化为虚有。

    城中的灯重新亮起来。

    这一剑,可有与她一战之力。

    薛妤眼也没眨,她看向那两道从天尽头掠来的身影。

    朝年兴奋地朝她招手,连声唤着殿下,满脸都是令薛妤承受招架不住的热情。

    而当前一人,他手中握着剑,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朝薛妤拱手,声音是说不出的清徐:“臣,见过殿下。”

    良久,薛妤动了动唇,道:“抬头。”

    溯侑听话地抬头,眼睑微落,睫毛一动不动地垂着,就连唇边的笑意都显得完美无瑕,唯独颤动的喉结,像是克制不住某种难捱的情绪似的,在她的视线中悄然滚动了两下。

    这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却又哪里都不同了。

    成熟了,稳重了,也强大了。

    算了算时间,又回想起方才那横出的一剑,薛妤朝前踏出一步,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勾唇短暂地笑了一下,夸奖道:“殿前司指挥使。”

    “做得不错。”

    第45章

    不多时,螺州城下至百姓,上至执法堂都从方才那令人惊骇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大街小巷挤满了人,惶然的言语汇聚成嘈杂声浪,一波接一波涌动。

    飞天图突然笼罩大半个螺州,闹出的动静太大,执法堂几乎是立刻派了长老和数百弟子下来,很快赶到方才薛妤破敌的地方。

    这边最开始受到波及,血水滩滩落到地面上,像一朵朵炸开的绯色花朵,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可怕,因而并没有人往这边靠。

    乍一看,这份清净与周围其他地方比,可谓是泾渭分明。

    为首的那几个弟子左右四顾,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冲后面赶来的长老摇头,道:“这边都找过了,没人。”

    那长老两鬓斑白,眼睛常年眯成一条缝,说话全听语气,从脸色上分辨不出是喜是怒。眼下,他高高挑了挑眉,而后有些艰难地直起背,朝两边街巷看了看。

    “张长老,要不要再找找?”他身边身着金边宽服的弟子见状,不由得请示道。

    张长老忽的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而后摆了摆手,道:“罢了。”

    “那样的修为,人家若是真要隐匿于市,谁能找得出来。”话虽如此,可张长老的音线沉着,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是不大满意的模样,他顿了顿,又道:“让手底下的人一一去周边问,问他们方才出手那女子长的是什么模样,最好能画下来。”

    “这事悄悄去办,多拿点银子出去,切忌打草惊蛇。”

    “务必在天亮之前将事给我办妥。”

    身边站着的弟子朝他拱手,低声保证道:“长老放心,弟子们心里都有数,知道该如何行事。”

    张长老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沉思什么似的,半晌,拂袖道:“我去一趟城西,等会陈长老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我去追查飞天图的下落了。”

    “放机灵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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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青山脚下的一处小院里,朝年和沈惊时相见恨晚。

    朝年是闲不下来话多的,沈惊时呢,若是单看那副相貌,像极了游戏人间,行过百花丛的浪荡贵公子,还有那张嘴,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扯起来,叫人听着脑袋疼。

    院外挂着两盏不太明亮的灯,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里面灯芯也受了波及般明灭不定。这院后就是大山,于是时不时便有一蓬蓬飞鸟惊起,扑棱棱拍着翅膀从一处枝头到另一处。

    薛妤坐在石凳上,长长的裙摆垂在脚踝处,衬出细腻而滢白的肌肤。

    她借着月色,抬眸去看眼前站着的男子。

    不得不说,十年时间,当年审判台上那个桀骜难驯的少年彻底脱胎换骨。

    如今的指挥使大人,言语温和,举止优雅,进退有度,特别是那双眼上挑着落出个欲笑不笑的弧度时,说是天潢贵胄也无人不信。

    薛妤纤长的食指落在桌沿,点了一下,须臾,又点了一下,像是要开口说什么话,又因为这扑面而来的生疏而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薛妤身上,太少见,太反常了。

    溯侑悬于眼尾的那点笑意,忍不住淡了又淡。

    半晌,薛妤手指点了第三下,她皱眉,似是无法忍受般偏了下身体,看向另一边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有来有回的两人,道:“朝年,你话有点多。”

    她目光紧接着落到另一人身上,接道:“沈惊时,你少招他。”

    朝年立马识趣地闭了嘴,沈惊时换了只脚撑着身体,吊儿郎当地笑:“知道了,女郎。”

    说实话,这句女郎,从他嘴里吐出来,怎么听怎么都不显得恭敬,反而带着点格外熟稔的意思。

    是十年前,溯侑寸步不离跟在薛妤身边两个月,也未曾喊出来的亲热意味。

    薛妤再回首看他时,溯侑便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唤朝年姓名,唤沈惊时姓名,唯独叫他,毫无温度的六个字,殿前司指挥使。

    十年别离,她身边人来人去,相比之下,那飞纵即逝的两个月,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而他一生,只有那两个月是鲜活的。

    思及此,溯侑那双桃花眼上落着的笑意,即便是竭力控制,也终究维持不住了。

    “从进洄游到出来,用了多长时间?”薛妤问他。

    “十年。”溯侑沉沉垂眼,吐出两个字眼后又补充道:“十年七个月。”

    薛妤下巴轻点了点,问:“觉得如何?”

    那些难捱的时光和劫数是真的,水涨船高的修为和战力也是真的。

    世间原本就是如此,凡事想有收获便得有付出,这没什么好提,好说的。

    可若真论起这句如何。

    溯侑喉结轻颤,心道,她连他名字都忘了。

    还能如何。

    那些失态,他掩饰得极好,几乎是丁点破绽都未曾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