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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115节

    陆清则来送行,没有带话,也没有带酒,说完这句话,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身后落来两个字:“多谢。”

    陆清则摆摆手,提着灯往外走。

    过了这处监牢,前面又出现了其他的死刑犯,还未到死期,却都已惶惶不已,精神失措,望着提灯而过的陆清则,眼神麻木。

    路过一间牢房时,陆清则的脚步忽然一顿,目光探了过去,落在一个死囚犯身上,眯了眯眼。

    那是个看起来被关押了许久的囚犯,瘦弱单薄得不成样子,侧身靠在铁栏上,侧影让陆清则感到了几许熟悉。

    隔了半晌,他方才发觉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个死囚犯的身形,竟然与他极为肖似。

    比之前去江右时,找的那个替身还要肖似。

    若是这个死囚犯穿上他的衣裳,一动不动坐着,不是像宁倦那样熟悉他一言一行的人,恐怕都分辨不出来。

    陆清则脑中突然闪过个想法。

    若要脱身,何必非要正途。

    卫鹤荣不就给他示范过了?

    就像京城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刑部走水那日,被烧死在牢中的罪人徐圆,还好端端地活着。

    脑中闪过宁倦偏执的眼神,以及在前些日子,被宁倦亲口断掉的某种联系。

    他思忖片晌,慢慢走了过去,垂眸看着那人,玉白的指节轻轻敲了下铁栏:“这位朋友,有没有兴趣谈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让我看看我们俩到底谁是变态……果然是你!

    宁倦:( v )

    第六十七章

    隔日,卫鹤荣处斩,围观者众多。

    不过陆清则没去围观,悠哉哉地领着陈小刀去了武国公府。

    往日里健健朗朗,总是在院子外跟唐庆吵架,拉着林溪要比划的史老爷子病了。

    倒不如说他一直病着,只是没表现出来,现在天气愈寒,史容风满身的暗伤一起作祟,便倒下了。

    林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哭过,陆清则摸摸他的脑袋,让陈小刀去安慰安慰林溪,掀开厚厚的挡风垂帘,跨进了屋里。

    史容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紧,上一个月还精神焕发的老爷子,这个月似乎一下瘦了好几圈,见陆清则来了,左看右看:“没给我偷偷带点酒来?”

    陆清则一阵无言:“大将军,还想着那一口呢?”

    史容风百无聊赖地躺回去,颇多不满:“我征战沙场一辈子,现在要这么窝囊地死在病床上了,喝点怎么了。”

    陆清则啼笑皆非,从大氅里掏出个捂着的圆鼓鼓的小瓶子:“那您喝点。”

    史容风眼睛一亮,接过来往嘴里一倒,瞳孔一震,差点喷出来:“这什么!”

    “米酒也就是酒,”陆清则笑道,“都是粮食做的,还嫌弃什么,有得喝就不错了。”

    史容风:“……”

    史容风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咕咚咕咚把甜滋滋的米酒喝了:“看你这样子,像是有心事,怎么?”

    陆清则的笑意淡了淡,望了眼外头:“大将军觉得小刀怎么样?”

    史容风眉峰一动,满脸的不忿收了起来:“决定了?”

    陆清则敛眸:“这些日子,朝中关于我的争斗甚多。”

    起初陆清则并不在意,也让手下的人别去与人争斗,但天天挨骂谁受得住,尤其陆清则递上一条条有损王公贵族利益的新法之后,已经有人对他暗暗动了杀意。

    陆清则和史容风交好,自然与朝中的武将也交好,兼之受他恩惠的人本来就多,于是朝中就他的问题,分成了两派,每天吵个不停,这倒叫言官更有话说了,直言“陆党”初具雏形,陆清则其心可诛。

    现在已经不是针对陆清则在吵了,而是新派与旧派的对立。

    陆清则在朝野里的生存空间,俨然变得很窄了。

    除非宁倦无缘由地将人全部拖出去砍了,以血腥的强权抹杀掉所有反对陆清则的声音。

    但陆清则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史容风多年不关心朝政,回京之后却是想不关心都难,多少也听了几耳朵,看看陆清则的样子,目光锐利:“我不觉得你会因为这些事就下定决心,怎么,是陛下那边有什么动作?”

    陆清则顿了顿,没吱声。

    若说之前宁倦一时走偏,他们之间还是师生关系,他可以试图拧正宁倦,但在宁倦解除掉这段师生关系后,他们首先便是君臣。

    这让他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他一手养大的,当真不是只乖乖的小狗,而是条攻击性极强的恶狼。

    那种掠夺式的紧迫感,让原本不甚浓烈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培养出了个合格的皇帝。

    如果宁倦是想杀了他,而不是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他的心情也不会这么复杂。

    也怪他从前从未注意师生之间的距离,没有教会宁倦正确的恋爱观点,等到宁倦长大了再补课,显然已经晚了。

    见陆清则不说话,史容风点了下头,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你若是准备走,就让小刀跟着息策吧,有武国公府的名头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陆清则算是安了点心:“多谢。”

    “知道谢的话,”史容风面色枯槁,说了这么会儿话,竟然就没什么精力了,疲惫地阖上眼,“下次就带点酒来……”

    话还没说完,人竟然就睡过去了。

    陆清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心里盘算着计划该如何施行,走出去正看到陈小刀和林溪坐在院内的假山上,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陆清则凑近一听,原来是陈小刀在教林溪说话。

    “爹,”陈小刀满脸严肃说,“你应该这么叫我。”

    林溪:“……”

    陆清则:“……”

    得亏史容风睡着了,要是听到你这么教唆他儿子,大将军不争馒头都要争口气,能爬起来给你一顿好的。

    林溪勉强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但很模糊不清,更别提说清楚话了。

    陆清则抱着手,倚在柱子上看了会儿,才开口道:“小刀,大将军现在病了,你在国公府住一段时日,多教教林溪吧。”

    陈小刀不疑有他:“那公子你呢?这个时节您最容易生病了。”

    陆清则道:“我现在不是很强壮吗?”

    “……”陈小刀道,“那我不在的时候,您可别再浇您屋里那盆盆栽了,它根都要烂了。”

    陆清则最近都有好好喝药调理身子,随意嗯了声:“知道了,我先走了。”

    “今儿不是休沐吗,公子你还要去哪儿?”陈小刀伸了伸脖子,还以为陆清则会留下来一起用饭的。

    陆清则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转身时雪白的大氅被风掀起一角:“去完成个约定。”

    这会儿已经已经行刑结束,他答应了的事,得去做了。

    初冬将至,萧瑟凛冽。

    卫鹤荣这个名字,彻底成为了史书上的一笔。

    因着把陈小刀安排到国公府来了,陆府就更加安静沉寂了。

    没有了成天叭叭个不停、咋咋呼呼的陈小刀,剩下宁倦安排的侍卫一个个铁面无情,除了执行命令,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史容风猜到情况,一琢磨,便干脆叫唐庆时不时地去把陆清则接来国公府。

    陆清则和史容风走得这么近,朝内又是一阵风波。

    毕竟是史大将军,护卫边关几十年的战神,大部分人还是不怎么敢评价史容风的,但话里话外,也颇有点史大将军识人不清、交友不慎的意思。

    宁倦近来的心情本来就差,看到这些奏本,更是烦躁。

    往日他烦躁不安,还能有陆清则安抚,这段日子陆清则避着不见他,焦虑与烦躁便一点点地不断堆积着,但陆清则三天两头往武国公府去,他想趁夜去偷看一眼都不行。

    陆清则还在吏部的公文里夹了本奏本,让他不要再插手朝廷里的争端。

    这种局面,的确如此。

    宁倦出手越有偏向,反对陆清则的人就会越激烈,言官越觉得自己上谏是对的,事情会愈演愈烈。

    那些人都不懂陆清则,便那么诋毁他!

    宁倦每天都在极力压着杀意,批阅奏本时总是看着看着就气得起来走两圈,才能把火气压下去。

    偏生陆清则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每天上一封奏本警告他。

    杀意勉强能按下去,但随之而起的,是心底格外膨胀、愈加明晰的保护欲望。

    如果他把陆清则好好地保护起来,这些人就中伤不了他了。

    但是陆清则不想接受他的保护,还躲到国公府去。

    宁倦抿抿唇,思索再三后,下了一道命令。

    隔日,宫里的御令传到了国公府,言国公府年久失修,不便史大将军修养,京郊有一处皇家别院,很适合大将军静养,陛下将别院赐给大将军,让大将军去别院好好修养。

    长顺来宣旨时,陆清则也在场,听到宁倦的旨意,生出了几分愕然。

    完全没想到,宁倦居然会选择动他身边的人,将大将军赶去京郊别院。

    虽然客观上来说,史容风多年未回京,国公府的确因为常年无人居住,腐朽破损不少,亲兵们三天两头就得上房修补修补屋顶,多少有点寒碜。

    但宁倦会突然发来这道旨意,显然就是和陆清则有关。

    史容风不清楚皇帝陛下和陆清则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也能猜到这道圣旨的真实原因,眉毛一扬,就想抗旨。

    陆清则及时按住史容风,低声道:“大将军,京城嘈杂,您老过去了,也能好好养病,对林溪也好。”

    自从武国公府宣布找回了小世子,史容风又病倒后,即使称病不见客,也常有人来叨扰,京城这种名利纠缠之地,要当真谁也不见,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