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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潮湿粘糊的关于雨的回忆,那个让她了无数遍含义的亲吻。 或许并没有隐藏着多少爱意。 或许只是三小姐对她一场徒劳辛勤的一点点回报,一点点慰藉而已。 可是江琬婉要问的话,却一句都没来得及说。 “……可是,就算我放你走,顾清影也不会允许你踏进北平的。况且你又不是不清楚,三小姐做的决定,没人能更改的。” 即使是有着欺瞒对方的愧疚,谭书仪也最终彻底冷静下来。 记得,她当着顾清影的面训斥这姑娘时,人没掉眼泪,她要求江琬婉加倍苦练基本功,累得第二天走路一瘸一拐,江琬婉也没哭过…… 都没哭过。唯独这一次。 顾清影的韧性是明着的,刚硬而不容置喙,江琬婉的韧性是暗着的,不外露不尖锐,但却从来不会动摇。 而这一次变故,顾清影收敛了锐气,江琬婉开始随着她的三小姐动摇。 偏偏这势态,又没人能提前预知走向。 谭书仪默默叹了口气。 江琬婉的眼里燃烧着一簇火,一簇光明来临前唯一的指望,而今,它们一点点在女孩眼里被什么泼淡了,熄灭了。 她只剩下剧烈挣扎后的颓然:“是啊,我去了也无济于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又哪里有返回来靠近她的权利呢。” 谭书仪缄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但江琬婉再也没有精力听了:“谭先生,多谢您的恩情。可是,我还是离开吧,或许去桐城,去新的地方,直到凑够要给您的报酬。” 谭书仪看着倔强而又孱弱的姑娘,好像回到几年前,看到那个初出茅庐的顾清影。 真不愧是三小姐带出来的人。 “你不欠我什么。”谭书仪又补充,“甚至是我欠你的。三小姐给我的报酬,够养活我半辈子。” 江琬婉愣了愣。 谭书仪终究是心软了,她心底里还是怕的,怕这一次若是江琬婉失去三小姐,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失去二姐的顾清影。 她抬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我虽然与你和她不同,对同性没有多余的感情,但……她对你是不一样的。至少在我看来。” 像闪电劈在脑门。江琬婉彻底呆住,未干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忘了要哭,也忘了要擦。 “决定送你走的那夜,她告诉我,倘若这次功成身退,倘若她还有机会……再不会像往日那样浪荡颓靡了。虽然不能确定她对你是什么情感,终究几年的好朋友,我能看出来,她是有把什么东西放在你身上寄托的。”谭书仪说,“她大婚的日子过去,我便放你自由。至于明日,我希望你去这次名伶评选。如果三小姐在,她也一定和我有相同的看法。” 第39章 勿念花与月(八) 顾清影和向兴大婚这日,整个北平都添了几分喜庆。 虽是西式婚礼,向兴嫌不够热闹,请人敲锣打鼓闹了附近十几条街,大红的囍字和糖多到赘余。 碍于向顾两家的大派头,人们忍着躁,捧着笑脸送上来贺礼。 实际上呢?交换的不过是情面,远非真的祝福。 顾清影一早来到向家,被丫鬟服侍着穿上白色婚纱。 倒是较轻快了,她的魂儿好像也轻飘飘起来。 小丫鬟见她哭丧着脸不好看,便说:“大喜的日子,三小姐多笑笑,往后才有福气。” 顾清影却一副若有所失的怔忡样子,权当没听到。 因为顾有林尸骨未寒,谒见的环节算免了。现在,外界只都以为顾有林还重病在塌,却不晓得,他连死期也被人安排明白了。 顾清影有些不近人情地想。生前造孽太深,连人死了,都要被迫装一回活人。 多可笑。 那她呢? 她比起顾有林,究竟是好,还是坏? 她会得善报,还是下地狱? 锣鼓声很快敲到院子里来了。 丫鬟又为她唇上铺了层胭脂红,连腮边的每一颗痣,都被细细装点。 白纱盖头被拉下,丫鬟扶她走到厅堂。 透过隐约模糊的白纱盖头,能瞧见向兴一身硬挺俊拔的新郎装扮。 主持人,证婚人,热热闹闹乌乌泱泱齐聚一堂。顾清影木木地走完仪式,什么细节都看在眼里了,什么细节都没走进心里。 向远轻轻将她的盖头掀开。 他的声音也很轻,轻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向夫人,好好走完仪式,过会儿请戏子来唱堂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人。”随即,他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几乎瞬间,顾清影瞳孔微缩。 * 油彩搽好了,绫罗绸缎的服装也穿在身上。 眉眼被吊得昂扬,开过的嗓子清脆明亮。 和江琬婉同样相似扮相的是谭书仪,这场戏是《白蛇传》,江琬婉昨日主动提出定下的。 且不说既定的戏她苦练多久,就凭临时找搭档的难度,也够让她吃一壶。 江琬婉却咬紧牙根。 不让她唱《白蛇传》,她便不参与评选了。 也不知这《白蛇传》有什么特殊之处。 谭书仪拗不过她。 这儿人生地不熟,同人搭戏风险太大,思来想去,便自个也上了台。 也相当于向世人昭告了这个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