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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霜 第22节

    不要理他了,我们回家,我不读书了,我陪你玩一会你的猫。殷九逸拽起我就要走。

    我想在这。我哽咽着说:我想你陪我在这,然后我们再回家。

    那好吧,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有些困了。

    我将蒲团拽过来放好,让他跪在上面,我也跪在上面:你好好跪着,跪完了我们就能回家,困了就拽着我的胳膊睡一会。

    三日后殷九清登基,成了新皇。

    我心里揣着三件事。

    一是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二是要根据太医的嘱托,多带殷九逸去去以前去过的地方,刺激他的记忆。

    三是要照顾好恨玉的情绪,不能再让她这样消极颓废下去。

    看看殷九逸,再看看恨玉这般样子,要查清事实真相的欲望愈加强烈,几乎是变成了一团火,在心底熊熊燃烧。

    可是,殷九清的话还能信吗?

    我求过他两次,一次求他留下我的孩子,最后孩子死了。我又求他为我查明真相,答应了我,却无暇理会。

    我还能相信他吗?

    我去大理寺找了柳朝明,将我杀了李荣川之事和盘托出。

    柳朝明听后怔愣了许久,喃喃说:他竟敢如此,他竟敢。

    这件事没有查出来就是最大的疑点。我捻着手指说:我怀疑是武安侯蓄意报复,他是品级最高的将军,想要找些死士很容易。

    这件事十分难查证。柳朝明眉头紧锁道:就如同李荣川那件事,现今也没有盖棺定论。如若不是你告诉我真相,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动的手。

    你经手过不少案件,我想问问你,如果要是去查证,应该从哪方面入手?

    若真是武安侯下的手,怕是除了武安侯的亲信,鲜少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太危险,秋荷,你不要做。

    柳朝明急切道:从小到大的情谊还在,纵不能喜结连理,却也是至亲meimei。如今我也算是有些门路,我会在暗中留意,你不要去做傻事。

    柳朝明。我叫了他一声,眼底湿润了:我来找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你帮我,不是要博同情试图利用你。我是怕我眼界狭窄,妇人之仁。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是想要真相,可我更想王府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你也好好的,不要做以卵击石的傻事。

    秋荷,我不是以前行事马虎急躁的毛头小子了,你放心。柳朝明抿着唇轻笑了一下:我们之间永远谈不上利用二字,咱们都要好好的才是。

    还未从大理寺出去,府上家丁慌忙来报:娘娘,不好了,家中出事了。

    第58章

    恨玉割了腕。

    若不是丫鬟发现得及时,她也要离我而去了。

    她精心描了眉,脸上的疤痕都精心用粉遮住了,还穿了一身新做的浅紫色衣裳。

    我到屋里看她的时候,她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残着两道泪痕。

    我眼里的恨玉长相清冷,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是一个很细心很温暖的人,有些文静、有些坚韧。

    就连她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敢想。

    我俯在她的床前,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我紧紧捂住嘴巴,不敢让哭声透出来。

    我明明没有想哭的,眼睛就是不听使唤。

    世事无常,人生离合,原来如此。

    隐隐有一种预感,那些快乐的日子没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袖子,晃了一下。

    透过朦胧的泪眼,恨玉面色苍白地看着我,轻轻扯动嘴角:珠珠,别哭了。

    我捂着嘴,眼泪愈发汹涌,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恨玉抓住了我的手,声音缥缈:我知道你一个人支撑家里很难,我不该这么任性。珠珠,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寻死的,我不是不洒脱的人。只是今日,我好好打扮了一番,忽然想她了。当时那刺客的剑捅进了她肚子里,她目送我们离开,就只是蹙了下眉头。我就是想试试,到底疼不疼。我不敢拿剑试,只好用匕首试一试。割一下手腕就这么疼,你说,她该有多疼啊。

    我想你也挺累了,照顾表哥的同时还要兼顾我,我不想添乱。我告诉自己,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有什么可难过的,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我还是想她,发了疯地想,每晚每晚的梦里全是她的影子。

    我不累,一点也不累,你一点也没有添乱,我在等着你好起来,还给我画兔子灯。你不要死,你死了就没人疼我了。

    她抱着我放声痛哭,流了数不清的眼泪,最后她流着眼泪睡着了。

    我给她盖好锦被,拖着沉重的身躯出了屋,坐在花园的石榴树下出神。

    没一会儿,方才的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狂风吹得树叶都翻了面,云越来越低,天越来越灰,乌云中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

    鹅卵石大小的雨点迅疾地落下来,地上落叶四处狂舞。

    我在石凳上坐着,外界的一切都打扰不了我。我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坐着。

    一把伞罩在了我的头顶,我抬头去看,殷九清地举着被风差点吹烂的油纸伞说:进屋吧,下雨了。

    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威严,更加肃穆。

    方侧妃好些了吗?殷九清解释道:王府请了太医,是以——

    皇上纡尊降贵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朕来看看皇兄。雨滴啪啪落在伞面上,殷九清抿了抿唇。

    王爷午觉未醒,皇上还是请回吧。

    我向他施了一礼,从伞下走了出去。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我回头去看殷九清,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不悲不喜的表情,举着油纸伞走了上来,微微将伞往我这边倾斜:去屋里。

    到了屋里,殷九清喝了两口茶,目光望着门外的雨,顾左右而言他:今夏雨水多了些。

    我有些不耐烦:真相是什么?

    你真的要听吗?殷九清盯着茶盏里的浮沫说:非要知道不可吗?

    是你说要告诉我的,你又问我非知道不可吗?你若不想告诉我,大可不必提起。语容死了,王爷傻了,恨玉要自戕,你问我非要知道真相不可吗?你觉得呢?

    殷九清直直盯着我看,压低了声音说:多番搜寻后,武安侯在东山猎场的树林发现了几颗木头做成的珠子。后来父皇病着,他入宫觐见,偶然发现了父皇手上戴着的『鬼见愁』手串,所以——

    心好像被拴上了石头直直沉下去,我呆住了,茫然失措喃喃:是我的那串珠子?是我当时在找的那些珠子?

    殷九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他扫了我一眼:若非如此,他不可能下手,那些珠子是关键证据。

    我一直偏执地揣测,是殷九清走漏了风声,抑或是他故意叫武安侯得知了李荣川的死因。

    到头来,殷九清却告诉我,祸端的缘由不是他,而是我。

    要不是我遗失了那串珠子,要不我非要杀了李荣川,一切都可以好好的,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将我也一起杀了,明明是我杀的李荣川,为什么要冲着他们来?

    手握成拳头攥得死紧,我恨得咬牙切齿,身子直发抖:你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杀了李恒?他不过一个将军,竟敢刺杀当朝王爷?是谁给他的胆子?为什么你知道了真相却不惩治他?

    这是你的国家,王爷都能遇害,你就打算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吗?你既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杀了李恒?殷九逸是你的哥哥啊?

    章秋荷,若是灿灿死了,你会替她报仇吗?殷九清竟然缓缓笑了:为什么要费心?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朕不会做。

    我呆住了,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好像从未认识过殷九清。

    他好适合做皇帝,他真聪明,权衡利弊后抓大放小,捡西瓜丢芝麻,真可谓是有的放矢。

    他们本就是一伙的,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李荣川想要欺辱我,我才杀了他。是他先不好的,是他爹派人行刺的,你为什么包庇他们。为什么到头来,我变成了造成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你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

    殷九清抬起头看我:我可以杀了李恒,但是秋荷,你又能带给我什么?

    殷九清目光幽深:秋荷,回到我身边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59章

    你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殷九清说。

    不必了。

    我不能走,我要是离开了,殷九逸怎么办,恨玉怎么办,王府怎么办,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

    我会遍寻天下医士来给皇兄看病,也会对王府多加照料,皇兄是皇室中人,该有的尊荣一样也不会少。殷九清摩挲着茶杯边沿,轻轻吐字:一盏茶的时间任你考虑。

    我在长久长久的静默中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九清起身说:朕该回去了。

    我唤住了他,头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答应你。

    好。他的脚步顿住了,挺直的脊背正对着我,并未回过头来,只是说:我会安排。

    外面的雨还在滴滴答答下着,我在廊下看了许久的落雨。

    娘娘,王爷醒了。

    我跟着丫鬟到了殷九逸的院子,他正伏在案上对着元宝画画,一只黑漆漆的猫跃然纸上。

    你怎么来了?殷九逸执着笔说:你怎么又来我的院子,这不太好吧。

    我对着他笑了笑:再来几次,以后都不来了。

    他撇撇嘴:那好吧。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出了屋子。

    没过几日,殷九清来了,他交给我一瓶药水:喝下此药,七日内,你会呈毒发假死之像。这两日你便喝下此药,其余的我来安排。

    我哼笑了一声: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我,三月国丧期都没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殷九清默不作声,许久才沉沉道:这本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陛下。恨玉冲进来,向殷九清施了一礼,怒意在心中翻腾,胸腔起起伏伏:臣妇不知陛下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