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62节
王一说着,咬了咬牙,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元宝,递给了那军爷。 军爷嗤笑出声,“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主公说了,要烧成灰,那就要烧成灰!” 他说着,将王一的手推开,一把揪住了那孙营的尸体腰带,将他挪到了自己肩头。 “我们段家军,不兴阳奉阴违这一套。看着你念旧情的份上,就不揭发你了,再有下回,打烂你的脑壳。” 那人说着,将孙营的尸体扛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毫不犹豫地接过火把来,一把点了去。 王一瞅着那腾的烧起的火光,脸色瞬间白了。 他惊恐地朝着孙营的尸体看了过去,却是瞧见,在那火光之中,尸体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段家军的军爷拍了拍手上的灰,扭过头去一看。 先前王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仰起头来,看了看天。 一只肥肥的鸽子,从襄阳城中飞了出来,朝着剑南的方向飞去。 宁静的日子,仿佛过得特别快,悄无声息的,时间就从指缝中溜走了。 不知道何时,大树之上已经生满了绿叶,光秃秃的田地里,布满了青苗。 襄阳城中随处可见的桃李树,生了一树的花,偶有那黑色的狸猫窝在树上打盹,时不时的甩着尾巴。一出城郊,随处可见成片的油菜花海。 在那城外不远处,便是渡口,每日有艄公驾船,来往襄阳同樊城。 “那是什么?这江边怎么还搭起了架子?河中怎么还有无人的小船?” 汉江水路上,时常有过路的客船,路过襄阳城时,会停下来歇歇脚,补给一些吃食。 因此渡口开了不少茶楼酒馆。 茶博士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听见这惊呼声,笑眯眯的说道,“听声音,客官是从北地来的吧?每一个路过我们襄阳的人,都会这么惊叹呢!” “那可不是什么木架子,那是我们段使公新修的哨塔,可放狼烟可往船上放带火的箭!那江里头的小船上放着灯,夜里头江面犹如白昼,嘿嘿,那想要来夜袭的,可就傻眼了。” “不光如此,我们使公,还在江中养了一群听人话的江豚!” 那从北地来的客人听到这里,好笑的摇了摇头。 “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话?你们那段使公还是哪路神仙不成?” 茶博士一听,不乐意了,“我家祖宗八代,那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说虚话?就在几个月钱,段使公大败吴善中,那姓吴的船就叫江猪子给啃破了,水浅一些的地方,还能瞧见那没有烂的船呢!” 茶博士说着,朝着那江水中指了指。 果不其然,有那么一处地,若有若无的露出了一个船角。 江豚乃是长江中一些灰不溜秋的动物,本地人都管它叫做江猪子。 他说着,又朝着茶楼前挂着灯笼指了指,得意地说道,“瞧见这个没有!这是食铁兽,蚩尤的战骑,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我们使公就有一只叫灵机,能听懂人话!主公春衫上头的花,都是它绣的!” 过路的客人一脸震惊的看了过去,果见那灯笼与寻常人家的格外不同,像是那上元节的花灯似的,乃是一只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熊。 那食铁兽的手中,抱着三支竹签,看上去像是三根香一般。 “这食铁兽吃竹子我倒是听说过,可上香又是怎么回事?” 茶博士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流畅得像是从血液里流出来的一般。 只见他眉头一皱,有些犯起愁来,“虽然平安了数月,但如今乃是七雄争霸,谁知道哪一日就会打起来!会绣花的食铁兽,简直就是灵兽。” “这三根香,一根保平安,一根保康健,还有一根保鸿运啊!” 茶博士说着,露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绣着灵机图案的香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这可是叫那灵兽摸过,开过光的!前些日子,我不慎从楼上摔下了去,竟是毫发无伤!如今我们襄阳,便是那大罗金仙都不信,就信这段使公同灵机大仙!” 段怡坐在茶楼的一角听着那茶博士侃侃而谈,不由得端起茶盏,尴尬的喝了一口。 大周朝从去岁到今年,动乱了好一阵子。直到月前,如同段怡所预料的一般,暂且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能够瓜分的兵马和土地,都被瓜分殆尽,如今这天下七分,各有霸主,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苏筠拿起桌上的壶,给段怡续满了。 “嘿嘿,程穹说就我同灵机两个是吃白饭的!那啷个要得?于是他便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开了个茶楼,本来是用来探听消息的!” “但是现在!嘿嘿!”小王爷高兴得小舌头都笑了出来。 他压低了声音,“现在日进斗金不说!还能把段三你的英明神武,撒遍神州大地!” 段怡嘴角抽了抽,瞧着那过路客从茶博士手中求得了神兽开光符,又买了灵机形状的点心,还有灯笼…… “要不你再给我讲讲,那段使公同神兽灵机的事?” 茶博士听着这要求,毫不意外的说道,“我神仙之事,我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哪里会说,不如听说书先生来上一段。” 他的话音刚落,段怡就瞧见苏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茶馆中央,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 “话说十六年前,天光突暗,电闪雷鸣,伴随着地动山摇之势!百姓皆以为是地龙翻身,纷纷奔走上街,却是不想,瞧见那天上西南方向,一道金光打在云上,宛若金龙下凡,隐隐带着龙鸣……” “只听得哇的一声,那段……” 段怡以袖遮面,别开了脸。 求求!别说我的名字!别说认识我! 坐在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程穹,面色铁青,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泛了白。 段怡这些天一直忙得昏天暗地,忙着春耕,忙着修河堤,忙着彻底的平定整个山南东道……他想着苏筠无所事事,便叫他在这里开了个茶楼,探听往来消息。 并且将那青牛山的武宫,派给他做斥候…… 他倒是好,自己个成了说书先生,那武宫成了茶博士…… 第二八三章 大周灭亡 段怡听得面红耳赤,程穹气得脸色青白。 神他娘的出生之时伴有龙吟,神他娘能踏在江豚身上遨游长江…… 他承认段怡是颇为厉害,越是相处久了便越觉得她有明主之像,可苏筠说的那哪里是人,那分明就是神!鬼才信这种牛皮吹上天的事! 程穹想着,环顾了一下茶楼,却发现那一个个过路客,都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的惊呼出声,时不时的点头附和! 像极了他从前听师父传道受业解惑之时,管他听没听懂,先赞叹一番然后再点头的样子。 他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师父说的,总不会错! 程穹脑子一嗡,他发现,苏筠上蹿下跳说的那些离奇之事,真有人信…… 茶楼里闹哄哄的,先前那个买了护身符的北地人,一边听着,一边与同行的人议论了起来。 “唉,这年头真是不太平。幸亏我从前常去苏州卖绸缎,一住便是好些时日,想着总住在客栈也算个事,便在那里买了个园子。” “夫人还当我在那里养了个相好的,时常同我闹。可不想现在那园子,却是成了我们一家人的救命稻草。” “瞧瞧南地,襄阳人种地喝茶,宁静得像是太平盛世似的。不像我们北地……” 武宫及时的拿起手中的铜壶,给那说话的客人满上了茶水。 “北地怎么了?又要打仗了么?”他好奇的问道。 那客人犹疑了一二,又接着说了起来,“如今天下七分!南地有那崔子更,领淮南道,江南道,还有黔中道;苏王爷先有江南西道,后拿下了岭南道。” “再有那顾从戎死守剑南道不参与天下争霸;然后就是你们段三娘子拿下了山南东道。” “南地虽然四分天下,可这四人却是大有关系,互相不厮杀。所以南地才有了这太平局面。” 客人说着,叹了一口气,“也不晓得,我们北地人是不是命不好,走了背字运。那边三个,个个都是好战之人!这周天下,再也不是姓陈的了。” 茶博士武宫不动声色,笑了出声。 “你作何要诓我?这京城哪里就不姓陈了?” 那北地客人看了同行的人一眼,“罢了,左右我们也逃出来了,说与你们听也无妨。” “就在前几日,京城还是姓陈的,可如今却不是了!你可听过内枢密使曹桑?” 武宫点了点头,“天下谁人不知?大周端瑞十九年,陛下陈宏封宦官曹桑为内枢密使,权媲内相,太师段文昌撞柱死谏未果,告老还乡!” 那曹桑本来籍籍无名,但经过这事之后,一下子盛名远扬了。 “那曹桑真不是个东西,京城之中人人唾骂!”北地客人提起曹桑,不由得愤愤起来。 “他一个阉人,竟是贪花好色。那达官贵人家的女儿,自是不能让他糟蹋,他便瞄准了我们这些商户。我好友家的女儿,便被他硬抢了去,活生生的折磨到上吊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精心的养大,站着出门,抬着回来。我那嫂嫂受不住,悬梁自尽了。” 同他一道儿来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兄,咱们无门无路,能全家齐整的逃出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姓李的北客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曹桑勾结田妃,就在前几日,竟是反了!他们杀了老皇帝陈宏,将其大卸八块,血淋淋的挂在了皇宫门口。” “那昏君陈宏,从不理百姓冤屈,更是冷酷无情,秋日午后,那菜市口的人头,比屠夫砍下的猪头还多。” “那陈宏被杀,京都乱了。我们还以为改天换日,这下子怕不是终于要来一个有道明君了。可哪曾想得,那新君沈青安,比陈宏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北客说到兴头难免声音大了几分,周遭听到这头的响动,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苏筠更是书也不说了,一下子蹿了过来,好奇的问出了段怡的心声。 “不是宦官曹桑同田妃谋朝篡位么?那沈青安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北客先前只是同武宫私下里说,这一会儿瞧着这么多人看过来,却是怕了,闭着嘴不敢回答了。 他不敢说,可这屋子里坐着的从北地逃出来的,不止他一个。 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忍不住开了口,“那沈青安,自称是郑王殿下身边的暗卫,同郑王殿下,师出同门!曹桑同田贵妃,惟他马首是瞻!” “大周朝彻底没了……”老头子说着,有些唏嘘。 从他小时候有记忆起,这神州大地,便是周朝陈氏天下。 没有想到,临了临了,竟是天翻地覆,过去熟悉的一切,全都不在了。 “那沈青安改周为燕,占了京畿,关内,河东,都畿。此人血洗京都,从前的天子近臣,几乎都是满门被屠,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