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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磨墨,仔细点伺候。”武后没有惩罚这个宫婢,等宫婢重新磨开墨,斜眼示意宫婢退后三步后,她才提笔沾墨,在密疏上勾画了好几个名字。 彼时,酒宴正酣,太子李显难得可以在东宫放纵三日,拉着东宫的臣僚们举杯痛饮。歌舞升平,乐声不休。 宴上并无太子妃与婉儿。 今晚开席不久,韦滟便请婉儿去了偏殿,李显知道韦滟是有要事相问,所以并不多问,索性当做没有看见,继续酣饮。 韦滟在偏殿置了酒席,婉儿入座之后,便屏退了宫人,准备与婉儿单独聊聊。 “这壶葡萄酿是今年上贡的御酒,上官大人先尝一尝。”韦滟亲手给婉儿斟满一盏。 婉儿倒不与她客套,举杯一口饮下,笑道:“臣有幸得殿下赐饮御酒,今晚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韦滟就喜欢婉儿这识时务的性子,“上官大人如今可是母后身边的红人,不知近日母后对太子的表现可还满意?” 婉儿嘴角还挂着微笑,“太子殿下是大唐未来之君,他的表现应当天下人来评,不是么?”说着,婉儿提壶给韦滟斟了一杯酒,“殿下,请。” 这话可是武后经常教训太子说的,不单太子倒背如流,韦滟也倒背如流。不用婉儿直言,想来武后对李显还是颇有微词。 世上最焦灼的并不是还在底层尽力往上爬的人,而是那些离人上之人一步之遥的皇族。天子久病多时,李显焦急,韦滟比李显还要焦急。李显一日没有坐上龙椅,这东宫之位一直便是悬着的,韦滟实在是寝食难安。 韦滟举杯,却不急着饮,“陛下的身子……可还康健?”如今的朝堂虽说是太子监国,可实权是落在辅政的武后手里,天子养病几日,朝臣便有几日没有瞧见天子。这样的情形,底下人肯定是会各种猜想的。 婉儿不想与她绕弯子,索性直接点明了,“去年是大灾之年,今年举国休养生息,经不起什么大变,况且太子无过,东宫之位自是稳当的。” 韦滟眸光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婉儿微笑,语气却极是严肃,“殿下应当想的是往后,比如,太子继承大统以后,如何坐稳那把龙椅?” 韦滟笑道:“都坐上去了,谁敢把殿下拉下来?” “天后。”婉儿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直接切中要点,“二圣并立多年,天后在朝中是什么影响力,想必殿下也清楚。” 韦滟只要想到武后那张脸,她就忍不住背脊发凉,单这一点,她有时候就佩服婉儿,可以在武后身边伺候那么多年。 “那……上官大人可有良策?” “臣只献策,用与不用,殿下自己定夺。” 韦滟凑过脸去,婉儿凑近了她的耳畔,小声道:“扶植公主,提拔令尊。” “扶植公主?太平?”韦滟微惊。 新帝登基,提拔皇后母族算是惯例了,可扶植公主,又有何用?大唐除了开国时候,出了个平阳昭公主帮着打天下,此后数十年来,从未有一位公主参知政事。 “殿下不扶植公主,难道要扶植殷王么?”婉儿的语气淡然,仿佛一切与她毫无干系,“殷王现下可是一个劲地讨天后的欢心。” 韦滟蹙眉,“让公主参知政事,这诏令只怕根本过不了中书省。” “诏令到了中书省,臣有法子解决。”婉儿相信天后会设法准了这道诏令,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女子参政便不局限于太后或是皇后这样的身份。武后身上透着的野心气息是越来越浓厚,这道诏令对武后而言有长远之意,于大业是有利的。 韦滟狐疑地看着婉儿,“你什么意思?” “难道殿下不想跟天后一样,与日后的太子殿下并列同坐朝堂之上,受百官们齐声朝拜?”婉儿点破了韦滟的心思,“公主素与天后不睦,想必殿下也清楚。而且自古从未有公主入主东宫的先例,所以公主他日权势再大,也只能是公主,绝对不会危及太子日后的皇权。” 韦滟冷笑一声,“你居然在中书省有人。” “人是公主的人,准确说,是废太子那边的人。”婉儿继续打消韦滟的疑惑,“废太子因什么而废,殿下可还记得?” 韦滟自然记得,李贤谋逆,他素与武后不睦,他不下手,武后也会下手。 “当年参与谋反者,公主处理了一些,留了一些,留下的那些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婉儿眸光微亮,“公主也不想步废太子的后尘,所以她肯定会向着太子,帮太子护住皇位。” 韦滟定定地看了婉儿许久,“本宫原以为,你与太平仅是伴读。” “当年天牢杖刑,若不是公主买通狱卒手下留情,臣活不到今日。救命之恩,自当设法报答。”婉儿说的诚恳,对付韦滟她自忖得心应手,“臣想活,公主想活,为何我们不能联手谋一条生路呢?” 韦滟没有立即回答。 婉儿起身一拜,“今日臣喝多了几杯,多说了一些不该说了,还请殿下多多见谅。时辰不早了,臣也该离开了。” 婉儿才走至偏殿口,便听见韦滟的声音。 “上官婉儿,倘若事成……” “臣所求的还是那一句,复我上官氏声名,我们不是罪臣之后。” 婉儿回头凛声说完,对着韦滟再拜,便离开了偏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