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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焦 第40节

    素素转身贴进了朱洋洋怀里。两人身体撞了一下,飞速远离坟场,往长径处走。只要晚走一步,小命都要被地底下的尸鬼夺走。

    青豆也感受到脚下有人在抓她。她吓得魂飞魄散,扒着高个儿顾弈,一回生二回熟,利索地箍上了他的颈。

    顾弈被她冷不丁扑上来,重心没稳,加之刚排完尿脚下虚浮,踉跄两下后摔倒在坟地里。

    算他有良心,眼见失控,脚下又是个坟坡,双臂把豆子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身体贴着身体,地转天旋,风呼呼过耳,月亮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等终于停下,两人脸上嘴里全是灰。

    他们摔在了素素脚下的坑里。一抬眼,赫然是一块墓碑,落款是女儿女婿,红字写着王氏建军之墓,未亡人李氏翠仙用漆涂黑。是一座合墓。

    青豆欲要爬起,却被顾弈死死压住了。她推他:“你起来啊,重死了。”

    “等等,卡住了。”他反手拨开枯树枝,身侧是黏糊糊湿冷冷的东西,也不知是纸灰还是泥土。实在不太好动弹,只能请素素帮忙。

    素素与洋洋合力拨开顾弈身上缠绕的干草以及枯枝。

    她笑他们,“你们怎么还没结婚就同xue了。”

    “呜呜呜。”青豆吓死了。她整个人陷在坟包下头,一扭脸就是高高隆起的土堆。她现在是和死人躺在一起,偏偏顾弈还压着她,害她不能跑。

    顾弈侧脸感受到guntang的眼泪,“哭什么?”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她好急,脚趾死死绷着。

    “我动不了!”他全身都疼。

    “你再不起来就是喜欢我。”她踢他,重死了,这么大个,“你个登徒子。”

    “喜欢你干嘛?又跟我尿不到一块儿。”他拿下巴替她拂泪,“别哭了。”

    她软乎乎的气息呵得他心猿意马,等朱洋洋拉他起来,城门差点失守。幸好他最近勤快,不怎么敏感,不然照青豆撒个尿都要嘲讽的德行,肯定不会放过他。

    虎子在那头才委屈呢,站在阴嗖嗖的坟场当中,动也不能动。见顾弈青豆被解救,他哭声都要出来了,拜托他们过来看看。

    其他人都不敢动,只能顾弈去了。

    一番查看,才知冤枉他了。不是虎子胆小,而是他的脚被老鼠夹夹了。

    顾弈扶着他一瘸一拐出来,众人研究一番,生怕手笨,弄了夹得更紧,于是只能让他弃履而去。

    这回有个问题,虎子没鞋怎么回去?他拎着那只夹着老鼠夹的鞋,情深义重地望向顾弈。

    顾弈心道不好!喊了一声:“程青豆!”

    “啊?”她正在拍土。脸上糊得像个泥娃娃。

    “你不是脚疼吗?”

    还没反应过来,青豆腾地飞起,被顾弈抄进了臂弯。她离月亮好近,近得像要碰到月亮了。

    虎子:“哎!”

    哎什么哎,顾弈头也不回:“我这儿不空。”?

    素素洋洋见状扭头就跑,谁也不愿搀他背他。

    虎子一只脚穿着棉鞋,一只脚穿着只破洞的袜子,一颠一簸踩着石子路,追他们步子:“看老子回去不报复你们,你们等着,老子今天可是被土地爷爷亲过脚了,等我回去发愿,把你们一个个都处置了。”

    朱洋洋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难得激发幽默:“那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虎子喊:“满清十大酷刑!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还有凌迟,缢首,烹煮,宫刑......一个都不能少!”(1)

    青豆攥着顾弈的领子,半空飘着,望着摇晃的月亮,像吃醪糟醉了,快乐得失真。

    顾弈回头,“我们比他们快!”他带着个人居然能疾跑如飞,比洋洋素素还快。真牛。

    青豆乜斜着眼 :“你人高腿长。”加上后面两个郎情妾意,心思不在逃跑。

    他勾起嘴角:“哟,我还能听到你夸我。”

    青豆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得意的嘴角,故意怄他:“你尿管子还粗呢。”

    也不用他按,谁听到这话都笑不出来。

    顾弈垂眸,莫名其妙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不就是撒尿的东西吗?青豆眼睛咕噜一转,下一秒,尴尬爬上脸颊。她偏头望向远方,扯开话题道:“咦,那盏灯亮了!”

    距离青豆家还有一百多米,那枚灭了的灯泡不知怎么又偷偷亮了。奇了。

    顾弈嘴角开始拽过一丝坏笑:“程青豆,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噎住,找补道:“我说的是,你撒尿量大。”

    “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

    “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瞪他。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烦死了!“是鸟!你鸟大!行了嘛?”

    “噗!”

    嘭的两声,顾弈重重跪倒在地上,青豆的屁股墩子也摔在了地上。

    她欲哭无泪地捂着被石子烙开花儿的屁股,别开脸,不看笑得不能自已的顾弈。

    她死死僵着脖子,远远望着那枚灯泡,不无遗憾地忍着痛,憋屈想:差一点儿,就能摔在水泥地上了。

    素素走近,瞧见顾弈跪在青豆身旁,头埋在膝间一颤一颤,像哭坟,不解道:“干嘛呢?演琼瑶剧?”

    青豆气得说不出话来,忍痛在心里搭腔:是的,演到女主角不愿跟二流子共度此生,宁死不屈,拒绝大团圆的剧情处。

    顾弈笑得鼻涕都要冒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垂眼,青豆远眺的一双剪水眸中,含着两簇垂钓的灯火。

    他喉头紧了紧,硬支起疼痛不堪的膝盖,再次两翼包抄抱起她。

    青豆也不挣扎,像只懒猫,歪着头,跟着顾弈小跑的步伐,任世界摇摇晃晃。

    而那盏忽而亮起的灯泡,装着个即将要触及的人间。

    她看着它一点点变大,一点点细节,一点点发亮,忽然被灌满了希望。这场婚礼之后,这个晚上之后,二哥和嫂子会好好的吧。她会考上大学吧。

    白飘飘在信里描述那个神奇的夜晚,她说,“我记忆里的惊涛骇浪原来只是一条平静无波的溪流。我记忆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小绅士原来也是个喜欢听下流话的二流子。还有,我记忆里撒谎不带眨眼的姑娘,原来是那么美好直爽的可人儿。记忆是大骗子,一切都塌缩变形,但我接受这个畸变过的人间。”

    小桂子回她:“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作者有话说:

    (1)满清十大酷刑

    第27章 1990·春 ◇

    ◎青春的困厄1◎

    小桂子的字突飞猛进。原先横平竖直都做不到, 此番来信一撇一捺都有了笔锋。

    青豆暗叹,这门房大爷,不可小觑。

    青豆入学南城师大附中后,多次观察过那门房大爷。不愧是优质学校, 门房大爷也是上等的。此人身姿峻拔, 个头超过一米七五, 头发理得寸短,发色黑白参差, 眉眼冷峻。越看越不一样。

    青豆有回打招呼, 问他喜欢看书吗?

    大爷一羞,“啊?我不识字。”

    这位大爷确实爱好文艺, 只是爱好的不是阅读,而是跳舞。

    上课铃响、兔崽子们回课堂后, 若从一号楼阳台眺望,能看见大爷时常站在校门口那棵百年老树下打拳, 拳风软绵绵的, 多看几回, 能瞧出他肩颈随风微微扭动, 脚下影子轻浮摇晃。

    青豆怎么知道的呢?

    哦。她不仅知道门房大爷的英姿及趣味, 还知道南城师大附中掩映在茂密的水杉树林中,门口是严谨威风的名人题字, 入门是条长径, 左右两侧竖着一排巨长的公告栏,长径尽头是知名的喷泉雕塑。接着, 穿过雕塑背后的银杏大道, 可往左可往右, 往左是高一高二所在的一号楼、二号楼、三号楼和校图书馆, 往右是高三所在的五号楼、音乐楼和外文楼。

    再往细里说,青豆还知道二十棵银杏树上栖居着六窝白头翁,春末夏初,也就是青豆高一下半学期,这帮家伙营巢繁殖,公然y乱,聚集喧叫,教室里的学生不一定注意到,但对于罚站了一周的程青豆来说,那就是她的义y军进行曲。

    高中和初中太不一样了。简直换了一张水浒传地图,从江湖直接到了朝堂。

    初中的素质参差不齐,大家热爱哄闹,不好好学习,市一中后街打群架立棍儿的混子比比皆是。青豆是个书呆子,下学也有邻居同学一起走,习惯了做心无旁骛的好学生,直到进入高中,她才知道,顾弈曾经做过一阵子棍哥。

    小南城里,棍哥就是老大。回顾他抽烟的冷峻模样,身高也足够威吓营养不良的矮地炮,做过棍哥不奇怪,奇怪的是,抵达南城师大附中这样的高精尖校园,他的成绩依然不落人后。

    为迎接五月预考,师大附中提前进行了一次考试,那次模拟成绩前100名贴在了公告栏。一眼便看到了第三名的顾弈。

    青豆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站到双腿发麻才离开。

    所以,后来她在二楼阳台罚站,即便看不清字样,她依然知道顾弈的名字在哪一个部分。

    她和顾弈之间始终隔着阳台到公告栏的距离。

    程青豆在班级只有中游成绩。这已经够打击自小尖子生的她了。第二学期,她因为质疑一篇课文的讲解,被语文老师拿戒尺惩戒。

    事后,老师展示给她教学参考的解释,告诉青豆,你错了。

    青豆据理力争,成功得罪老师。连续一周的语文课,她都在外面晒太阳。

    这和初中又不同了,这里学生都苦读,以老师为首,不敢质疑权威,不敢乱说话。绝无人崇拜顶撞老师的人。

    老师用了“歌颂”,教学参考写着“说明”,青豆坚称是“讽刺”。

    一周后,青豆明白了,那篇课文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教科书是不能随便质疑的。

    她在图书馆的阁楼上抄完了五百遍《包身工》,抄到最后,由烦躁委屈到心如止水,完成了一次痛苦的涅槃。

    图书馆是一栋三层半的仿古小楼,斜顶是半层阁楼。

    这么小的地方,窝着两个人,她自然会注意到“傅西洲”。青豆知道他很有名,又不知道他有名在哪里。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久了,只知道他若经过班级门口,女孩会隐隐躁动,所以,她把“傅西洲”的有名理解为一些青春期的萌动激素。

    一周的抄罚完成后,她稍微有些明白了。

    他第一天问她,“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