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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润之虽只是庶子,可他的阿娘是江府最为受宠的姨太太,且江府并没有嫡子,真要说起来,最有可能成为江府继承人的,便是江润之。 这是盛京城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也是因着这一层原因,江润之在盛京城简直就是一个四处横行的小霸王。 可此刻,这个小霸王躬着身子为江以桃铺床,小霸王哪里做过这种事儿,铺得叫一个乱七八糟。 江以桃带着笑意在一旁瞅着,时不时出声指导一番。那些带着江润之来的侍卫也站在一旁,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各自眼观鼻鼻观心,都默契地想着:这小魔王也会有今日。 再转头看江以桃时,纷纷对这个从未露过面的江家嫡女流露出敬佩。 阿月,这客栈的条件与家中比不得,你且先住着,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前往盛京。江润之拍了拍自己叠得十分混乱的被褥,转头冲江以桃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江以桃看着那像麻袋般的被褥,十分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阿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江润之也是不太熟悉这个meimei的性子,幼时毕竟是多年前的事儿了,人的性情随着年龄变化也是常有的事,虽说三年前曾见过,却也就待了没几日。他们之间更多的时候,只是靠着书信的往来保持熟络。 可书信这玩意,将要从口中吐出的话成了冰冷的文字,哪里还看得出什么性格呢。 江润之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再回头来望着江以桃,看着自家这个meimei,半张脸被烛光照得发亮,纤长的睫羽都几近透明,在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在他这个meimei年纪尚小时,便是这盛京城同龄姑娘中出落得最好的,也是从那时起,京中纷纷流传着,这江家的嫡女将来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命。 如今 江润之握了握拳,看着恬静温柔的江以桃,缓缓道:阿月,你莫要怕,待你回到盛京城,四哥哥定会保护好你,定不会让你去什么劳什子皇宫。 江以桃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抬眸冲江润之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来,轻声道:四哥哥,阿月无事,劳烦四哥哥挂心了。 江润之还想说些什么,可瞧着江以桃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甩着袖子为她关上了门。 他这个meimei什么都好,只是太过于看重家族荣誉了些。 那些事情,分明是不应该要她一个小姑娘承担的。 皇宫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江以桃这么柔软又善良的小姑娘若是去了,怕是不到一个月,就会成为那宫里养花的肥料。 江以桃也叹了口气,那盏白兔灯正安静地坐在桌上,身边放着那支桃花簪子与装满了碎银子的钱袋。江以桃瞧着便有些出神,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陆朝。 也不知那盏花灯,最后有没有飘到陆朝的身边去呢? 不飘到陆朝身边去也是好的,就任由它在那条小河上飘着飘着,底座湿透了,花瓣也湿透了,渐渐地就会沉到河底去了。 再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在那儿放下过一盏花灯,心中无比虔诚地许着愿: 花灯啊花灯,你飘到我心上人的身边去罢。 这些都将成为她心底的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江以桃熄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了床边两盏罩着红色罩子的烛台,动作缓慢地收拾着江润之叠了仿若没叠的被褥。 这烛台倒是与溪山那两座有些像。 江以桃动作慢了下来,想着自己曾经两次碰倒过这烛台,都正巧被陆朝撞见了,他用那沙哑带着点儿温和的声音嘲笑自己,说:笨手笨脚。 江以桃垂着眸子,敛去眸中那一点儿酸涩,慢慢地铺好了被褥。 她原也是不会这些的,在江府时哪里需要她做这些呢,在溪山住的那些时日,倒是让她自个动手做了不少事儿,像是个普通农家姑娘一般。 江以桃合衣躺下,她这床正对着房间中的一扇窗,她侧过身去便可以瞧见夜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月亮,它洒下银白色的光,像是给这世间的一切都拢上一层轻纱。 江以桃以手做枕,呆滞着望了好半晌,喃喃道:陆朝,你在看月亮么,真亮呀。 话音刚落,江以桃又觉着自己有些没骨气,陆朝都将自己丢下了,自己怎么还总是想起他来,可真没用。 越想越难过,江以桃忿忿地哼了一声,转个身去朝着墙,不去看那月亮了。 真要说起来,不再喜欢陆朝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儿。 江以桃想,只要她回到盛京,她与陆朝这一辈子,便再没有见面的可能性了。 这一生这么长,漫漫无期的时间这么多,总有一日,她的感情也是会越来越淡,直至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为止。 真正难以做到的,是现在开始停止对他的思念,是要将在溪山的那些日子都当做是一场梦,是她走了就再也不回头了。 陆朝是个十分奇怪的人,江以桃想着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他好像总是有办法在自己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痕迹,这儿也能想起他来,那儿也能想起他来。甚至是江以桃瞧着月亮的时候也能想起陆朝来,白日里瞧着日光又能想起陆朝在马上对自己伸出的那一双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