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袅玉腰 第105节
第81章 赵珣带人亲自搜寻了一整夜, 没有赵蘅玉的踪迹。 他嘴唇干裂发白,眼底生了红红的血丝,熬油一般地强撑着。 水流湍急, 赵蘅玉一个深宫里的公主,怎会凫水, 她身子娇弱还怀着孩子,人人都明白, 这时候都搜寻不到, 怕是凶多吉少了。 天已经大亮,茫茫江面上,渔船都停滞在原地, 一片冷寂的安静。 赵珣头脑昏涨, 脚步踉跄。 李德海跟在他身侧, 有许多时刻, 他以为赵珣会栽倒下来, 但赵珣却靠意志强行清醒着, 似乎见不到赵蘅玉,他永远不会罢休。 赵珣一无所获, 却在半途上遇见了同样四处搜寻的季恒。 他丝毫不顾天子体面,直冲了上去, 往季恒面上狠狠砸了一拳。 若不是赵蘅玉跳水之前的话,他恐怕会抽剑杀了季恒。 季恒不甘示弱,反手就要动手,就被一扑而上的官兵们扑倒在地。 赵珣低头望着季恒, 面容渐渐扭曲。 若不是因为他们要带走赵蘅玉, 赵蘅玉怎会逃离, 怎会像如今这样生死不明。 他恨不得活剐了季家人。 他咬牙道:“将他们全部压入大牢, 听候发落。” 赵珣在江面上滞留好几天,他也几天未曾合眼。 不知轻重的小太监被人所托,来到李德海身边问了一句:“李公公,祭祀黄河的事本是在今天,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德海嘘了一声,正要将这小太监赶走,却已经被里头枯坐的赵珣听见了。 祭祀黄河…… 赵珣脑子里嗡嗡作响,忽然想到朝臣喋喋不休的说辞。 天罚、天罚…… 若是上苍降下天罚夺走赵蘅玉,那他该如何? 赵珣猛然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砸向了门框:“传令,拆除神祠!” 李德海和小太监登时被吓住了,却不敢劝阻,只敢伏地跪了下来。 他们以为赵珣是一时气话,这不敬之语,就已然让他们害怕。 然而,赵珣却是真的动怒,他强令手下,硬生生将神祠拆除了个彻底。 赵珣无力闭上了眼,他不怕神佛动怒,可他依旧无能为力,他寻不回赵蘅玉。 几日过后,有村民在发现了线索,上报到了官府。 官府立刻将消息传到李德海处。 李德海听了消息一刻也不敢耽误,深夜里,他来到赵珣跟前,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找到了,只是……” 赵珣听到李德海说找到了,心中一松,而后他看清楚了李德海的神色。 李德海吞吞吐吐:“只是……” 赵珣止住了李德海,在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了些逃避的念头。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带朕过去。” 他不能承受李德海说出任何坏消息,仿佛只要李德海不说,事情就尚有转机。 赵珣随李德海来到了河岸边。 远远看过去,一圈官兵围在半边,面色肃然到惶恐。 赵珣脚步跌跄,一时不敢前行。 李德海见他摇摇晃晃,慌忙扶住了他,赵珣沉沉地压在李德海的身上,李德海发现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赵珣仿佛瘦成了一个骨架子。 赵珣攥住李德海的手臂,用力到李德海脸色发青,李德海听见赵珣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德海顺着赵珣的目光望过去,一片荼白的雪缎染了泥污,那是赵蘅玉那日的衣裳。 官兵们扯起一块白布,覆在女子的躯体之上。 李德海感到赵珣的身子陡然剧颤。 仵作佝偻着身子和官员低声交谈,但赵珣耳力极佳,一字一句都听到了耳中。 那仵作说道:“她泡在水里三天,已经浮肿到看不清样子,腹中还有三月的胎儿,如此贵不可言又如此薄命,可怜啊。” 赵珣咬牙,声音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这不可能,那不会是她!” 他一把推开了李德海,他拔腿要往前,才走了一步,忽然间往后退去。 他喃喃自语,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忽然笑了起来:“不可能是她。” 她怎么会死? 她和自己之间的纠缠还未结束,她怎么能死? 她的弟弟,母妃,亲生父亲和兄长还生死不定,难道都不在乎了吗? 她怎么能死? 李德海走上前一步,面露戚哀:“陛下……” 赵珣始终没有走上前去看一眼,几天过去,依旧派人不断搜寻赵蘅玉的下落。 李德海猜测,赵珣是真的以为那女子并非赵蘅玉。 只是李德海在和官员商议安葬的时候,赵珣出现,说要带走女子的尸身,回京安葬。 赵珣依旧住在官船上,漫无目的随船飘荡。 舱室内还残留着赵蘅玉的痕迹,她绣到一半的小肚兜、她画眉时用的黛粉、还有她留在枕间的发丝。 赵珣握住榻上的玉枕,忽然察觉到了玉枕上的机关。 他抽开,指尖留下淡淡的火药味。 那是赵蘅玉用以联络季恒的火筒? 赵珣放下玉枕,心口有抽紧的疼痛。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放她离开,最起码他知道,她在某处好好的活着。 李德海见赵珣近日失魂丧魄,出言安慰道:“陛下,那或许不是徽宁殿下。” 烛火摇晃,赵珣的面容隐在浓稠的黑暗之中,他整个人也似乎将要被黑暗吞没。 他哑声扯起了嘴角。 他想要勉强自己相信那不是她,但他如何能欺骗自己。 他已经将季恒和季兆那日的行踪完全掌握,他完全了解,赵蘅玉跳河并非季恒季兆的安排。 季恒季兆和他一般痛苦,他观察许久,终于确认这一点。 没有季恒季兆帮忙,这里不会有人帮助赵蘅玉脱身。 没有人能设计这般精巧的骗局,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在顷刻之间安排好假死的替身。 赵珣推开了舱室的门,他一人站在甲板之上。 寒冽的江风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握住凭栏看着黑沉的江水。 官船快要飘荡到岸边,几日过去,这里一片热闹。 客船里乐妓琵琶声起,欢笑和着高歌,隔着江水幽幽传了过来,谁家狗吠惊醒了孩童,稚嫩哭声无关伤悲。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为何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 江上琵琶声遥遥。 青疤男子无心去听,他趁着夜色悄悄来到岸边,他备了香烛和纸钱,在岸边烧了,对着滚滚的河水磕了头。 他低声念叨着:“二娘,你可别怪罪我,是你先动手的,咱们半路夫妻一场,也有些情分在,你要怨,就怨官府的人吧。” 那天夜里,官府的人忽然抢上了船,青疤男子一行人本就有杀人放火的前科,这下惊慌失措起来。 他们正紧张的时候,只听见两方人马杀了起来,这下他们更是犹如惊弓之鸟,摸了刀就往逼近的官兵身上砍。 二娘怀着身子,动作沉重,眼看有官兵拿刀杀了过来,二娘一把扯过青疤男子挡了一刀。 青疤男子生生在胳膊上挨了一刀,他气不过,也伸手要拿二娘做rou盾,二娘挣扎往后,却是掉入了水中。 青疤男子不敢大张旗鼓搜寻,这几日河上到处都是官兵,他想着二娘不会泅水,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底惧怕着鬼神之事,因此在夜里悄悄祭奠二娘。 他磕了头,心里却暗暗后悔没有在那时候将二娘的包裹抢过来。 二娘夺了船上小媳妇的包裹,怕被同伙偷走,将那一身绮罗衣裳换到自己身上了。 那料子珍贵,怕是能换上不少银钱。 青疤男子可惜地啧了啧嘴唇。 他再度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他细声嘀咕着:“也许二娘气运好,没死呢……没死吧……” 他不知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安慰自己。 “没死吧……” 一间茅屋,青衫书生紧张给榻上的女子擦汗。